她依稀记得他当时憔悴惨白的容颜,原来他也才刚挣脱死神的威胁,却不顾自身的 体弱,坚强如磐石般安抚她饱受惊吓和屈辱的身心。而自己呢?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只 顾著躲起来舔舐伤口,沉浸在自身受到的伤痛中,全没体谅到他的心情。
她太自私了!
她没让崔凤林得逞,却让吃人的礼教险些毁了她的幸福。以为身体已遭人碰触过, 没办法再以受辱的身躯侍奉他,全没想过亨泰又是个什么想法,这么做会不会伤了他?
自己或许可以随伯父远离伤心地,用一辈子的时间忘记这段丑陋,但亨泰呢?
她以为就算他对她有情,时日一久,终究可以忘了她。世间女子何其多呀,以他的 身分地位才貌,想再找个淑媛匹配并非难事呀。但她忘了世间男子也何其多呀,她为何 一心只牵挂著他,不去喜欢别人?
只因为那少女矜持的思慕,比无人迹的高山上冰雪还要贞洁。难得遇上知音人的她 ,在最初的一眼便为他眼中的赏识所倾心,成为她此生最初也是唯一的爱恋。一旦失去 这位知音人,她的琴音将无人能惜能懂,她的多才善感将如破瓦般不值。
如果他对她的用心有她对他的一半,他又怎能轻易忘了她,再去喜欢别人?
更何况,在深爱他的同时,她岂甘心他另娶他人?至少不是因为她的自惭形秽,而 是亨泰根本不喜欢她的缘故。
她太蠢了!
玉徽珠泪婆婆的轻抚琴弦,悦耳的音韵在她指尖流泄而出。她遗忘了她的琴音太久 了,这么美的声音合该在人间流传,而不是随著她的自怨自艾封锁心底,这对琴而言, 太不公平。
她心情豁然开朗,将琴置于琴几上,为自己的琴艺唱出不平之鸣。
“音音音音音,你负心,你真负心,孤负我到如今。记得?午时低低唱,浅浅斟, 一曲值千金。如今寂寞古墙阴,秋风荒草白云深,断桥流水何处寻。凄凄切切,冷冷清 清,教奴怎禁。”
是呀,她怎忍心辜负送琴人的真心?如今他的琴在她这里,她的琴在他那里;她抚 他的琴,他弹她的琴……此刻的他,是与她分两地同时弹琴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痴了,指下的旋律更形缠绵,及至曲调终了,仍舍不得停下,仍 要拨弄琴弦。
被遗忘一旁的锦瑟无端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回头,发现亨泰坐在地板上,将锦 瑟放在膝上演奏起来。那抚瑟的姿态在她起雾的眼光下,显得俊雅出尘,而那双眼眸, 更如深不见底的两口井,深情款款的凝视向她。
“你——”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的瞧著他。
亨泰放下锦瑟走向她,温柔的拉起她,将她搂到温热的胸口处紧紧拥抱。
“我几乎要以为你讨厌我了,昨日莺莺送来你的琴,我甚至认为你宁可原谅崔凤林 对你的冒犯,也不肯相信我的真心诚意。可是莺莺说,你对崔凤林企图害我的事耿耿于 心。看得比他对你的侵犯还要严重,我不禁又冒出了希望,却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说明白 ,幸好晏南和织云小姐帮忙,要不然我……”
原来他能来这里,是晏南和织云安排的。对他们的胆大妄为,玉徽心里既感激又慌 张,却无法拒绝两人的苦心。
“那对琴瑟是你自己送的吗?”她将小脸埋进他胸膛,羞涩的低问。属于他的温暖 男性气息随著呼吸深深进入她体内,你不由得一阵燥热,全身如遭火焚。
“嗯。我想你的琴送了我,没合手的琴在身边,会寂寞的。索性将琴瑟一道送来, 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他停顿下来,比春日的湖水还要清澄多情的眼眸,著急的搜 寻向她。“你明白的,是不是?”
玉徽娇羞的轻轻点了个头。
“玉徽,玉徽……”亨泰只觉得一阵心神动摇,忍不住俯下唇亲吻她柔嫩的脸颊, 感觉到她在他怀中的轻颤,不敢太造次,温柔的道:“我定然不负你,永不教你寂寞伤 心。”
“你……”玉徽知道他听到她刚才的演唱,困窘得更不敢抬头了。
“你的歌声虽不及莺莺,却别有一番动人心弦的韵味,以后要唱给我听喔。”
“你很欣赏那位柳姑娘?”
亨泰低头看她,见她只是不安的眨动眼睫,脸上没有丝毫愠色,这才放下心来。“ 我对莺莺的歌声是纯粹的欣赏。不瞒你说,我已依照先前的承诺收她为义妹,并将她与 崔凤林送离应天府,条件是崔凤林不可以再出现在你面前。”
“啊!”玉徽没想到亨泰的心胸竟这样宽阔,不但不责怪莺莺,还收她为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