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想必等得不耐烦了。”她沉吟著,犹豫地望了一眼桌面上的凤尾琴。“小倩 ,你在这里看著琴,我跟表小姐去一下。”
“是。”
“不要啦!”
不同意见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织云拉著表姊的袖子不依的将头摇得像博浪鼓。
“人家好不容易从娘和五叔闷死人的谈话里脱身,你现在又要人家重入苦海。好表 姊,你就饶了织云,放我和绿儿在这里守著你心爱的凤尾琴,赏赏花什么的吧!”玉徽 被她皱著的苦脸逗笑,明心禅师和姨母若知道织云将他们的对谈视为苦海,大概也跟她 一样好气复好笑吧!
“好,那我就带小倩过去,让你和绿儿在这里透一会儿气。可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 调皮的玩我的琴……”
“好啦,人家不会把你的宝贝琴弄坏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玉徽伸出白玉般的指儿捉著她的小手慎重交代。“我是怕你 像上回那样胡乱的拨琴弦,结果把自己的指头给割伤了。织云,你不喜欢蓄留指甲,又 不带指套,细嫩的指头很容易被琴弦割伤。答应表姊,你不会胡来的,好不好?”
表姊心疼又温柔的眼光,让织云只得不情愿的承诺,“我保证不会再弄伤自己。”
“你喔!”说到底,她还是想偷玩她的琴。玉徽拿她没法子,只好随她去,带著贴 身丫鬟小倩去见姨母。
她走后,织云的纤纤十指便痒了起来,她先是拿眼角余光偷瞄造形古拙的琴身,像 是对上头精细的雕刻感到十分有趣,最后索性堂而皇之的占住玉徽先前的椅子,将手搁 在琴上,摆出基本的指法架式,试弹了几个音。
“小姐,你忘了表小姐的交代了吗?”绿儿黛眉一皱,对她家小姐又想制造噪音的 举措头疼了起来。
“哎呀,绿儿。我不会弄伤手啦。”
她才不管她会不会弄伤手呢,她比较担心的是自己的耳朵!
“好小姐,你就乖乖听话吧!”绿儿不著痕迹的把织云白嫩的手掌从琴弦上抓下,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跟夫人交代不了。”
“死绿儿!就这张琴能让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不要乱用成语!”她瞪大眼,两颊 气鼓鼓的,活像是禅寺那池锦鲤。
绿儿忍住笑,对付小姐的脾气她自有一套办法。她板起脸回答道:“小姐是金枝玉 叶之身,而这张琴是表小姐的家传之物。记得表小姐上回说,此琴出自唐代的造琴名家 四川雷氏家族的雷威先生之手,距离现在可好几百年了。这位雷威先生被誉为自古以来 制琴技术最好的大家,传世作品本来就少,加上唐以后战乱频仍,保留下来的雷氏琴说 不定只剩这张,小姐想想就知道这张琴有多名贵了。”
织云越听越狐疑,不晓得绿儿扯这么多做什么。只听她按著又道:“小姐虽是蓝家 的掌珠,但比起这张好几百岁、天下间又可能只余一张的雷氏琴,终究稍微逊色点。你 再看看这七根呈半透明状,形如冰丝般的琴弦,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呀,每一根丝弦全都 是精品,上回小姐弄坏了一根,害大少爷找遍了应天府的琴师,好不容易找到上好的丝 弦来替换,表小姐那几日更是心情难受得紧,还为调琴音之事煞费脑筋,因此病了几日 。
所以说,我的好小姐呀,为了表小姐的身体著想,我看你还是离这琴远一些,免得 又让它有所损伤了。”
说来说去,绿儿就是拿一年前发生的事大做文章,要她不准碰那张琴。虽然她说得 极有道理,织云还是忍不住气闷了起来。
“绿儿,你说我是不是跟琴有仇呀?为什么好好的琴到我手里,全变了样?跟琴姊 姊也学了三年的琴,可是我弹来弹去就是没琴姊姊弹得那么好听,还三天两头的弄伤手 !
你说我是不是笨手笨脚的?”
岂止是没表小姐弹得好听,能弹成一首曲调就阿弥陀佛了。然而看著她家小姐愁苦 的小脸蛋,她可不忍心直接附和说她的确是笨手笨脚。绿儿很快堆起满脸的笑,轻声细 语的安慰她。
“小姐怎会是笨手笨脚呢?谁不知道论起女红,小姐若说自己是应天府第二,可没 人敢夸自己是第一呢!织云坊的生意之所以能越来越好,全赖小姐的巧心灵慧。由你独 创出的纺织手法,还有染料,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织云虽听得心花怒放,还是白了贴身丫鬟一眼。
“绿儿,我有几两重,你会不知道吗?什么我独创出来的纺织手法?我不过是随口
说说,真正动手的可是我大哥呀!是他将旧有的纺织机改良,也是他找了画师描绘 出图案。至于染料,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没想到被我打翻的色料混在铁绣里会成了那 种颜色。我真正行的,大概只有女红了。可是,唉,在刺绣部分,要不是琴姊姊为我描 图,我也绣不出那美丽的图案呀。所以找说,琴姊姊真是太神奇了,她不只琴弹得好, 画画得好,棋下得好,书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