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一定」
「五师弟!」夏川明不悦地打断纪锦裕的咕哝。「你说话最好谨慎点,别让你的臆测之词伤到大师兄的声名。」
「这不全是臆测,也有几分道理。不然你说,何以大师兄成婚之日,海潮会不告而别?若不是伤心绝望,怎会一别就是十七年,连师父过世时她都没回来奔丧?」
「这」夏川明无言了,连他也想不通师兄成婚半年后,师父谢世,海潮没赶回来的原因。眼光不自觉地落向海宁。
是因为这孩子吗?
海宁和想柔年龄相仿,容貌又极为神似。那对眉眼都像极了大师兄。
「海潮一定恨极了大师兄,所以不愿回来。」纪锦裕越说越顺口。
「如果是这样,她何以在十七年后,接受师兄的召唤回来?」温靖宏反问。「我觉得事情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海潮和师兄之间或许有纠葛,但绝对不是恨。这几日来,我们都看到海潮是如何伤心了,不久前又拚死扞卫师兄的灵位,可见得她不恨他。」
「师兄抛弃她,她都不恨?海潮倒奇怪得很。」纪锦裕想不通。
「这全是臆测之词。我们并非当事人,一切还是等到海潮和大师嫂痊愈后再说。」夏川明不愿众人再讨论下去,做这样的建议。
古振塘点头附和。此时,他心头也是千头万绪,无法分辨谁是谁非。他抱起想柔虚软的娇躯,温言安慰:「想柔,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想柔无言地点头,她实在太累了,累得无法再做任何的思考,也害怕做进一步的推测。因为答案
她轻颤起来,紧紧偎依向师兄温暖、宽广的怀抱,期待这副自幼守护她的男性胸膛,能保护她远离冰冷、残酷的现实。
只是,他还能像小时候那般为她遮风避雨吗?他的怀抱仍是属于她专有的吗?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爹爹死了,娘亲疯了,除了师兄外,再没别的依靠。她紧抓住师兄将她轻放在床上后欲离去的身影,投身在他怀里,哭着不愿放开。
「柔儿」振塘无奈,只好搂住她安慰。直到她疲累地睡着,才重新安置她,吩咐侍女好好照应。
苔枝缀玉楼,是取自姜夔著名的泳梅词之一「疏影」里的首句:「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楼前种有几株梅树。花开时,红白相交,红萼似美人唇上的胭脂艳丽,白花则似拂了满身还乱的雪花皎洁。冷香袭人,每每吸引雪晴芳流连忘返。风扬为了讨好娇弱的爱妻,会在梅花盛开时节,命人在犹有寒意的花园里设置火炉,邀集众人举行小型宴会。一则赏梅,一则聆赏晴芳的琴艺。
两夫妻更不时在花下散步,直如同宿同栖的鸳鸯般恩爱,不愧对前任掌门雪乎南起造这座楼宇做为两人成婚新房,并取名「苔枝缀玉楼」的用意。
长白山的春天来得稍晚,此时正是梅花盛开时节,只见红萼白花与碧绿相映,淡雅的香氛随风袭来,然而庭园里空寂寥落,昔日的赏花之人如今安在?怎不令人见景情伤!
古振塘走进苔枝缀玉楼所在的院落,心里有感而发。还记得往年这时候园子里热闹的情景,相对映今日落英满地,娇美的花蕊无人怜惜地片片飘零,任何人看了都不免心中一恸。
在梅树下伫立许久,任往昔的美好潺潺流过心闾,振塘转向和松风轩相通的正八角洞门。哀凄的愁情暂且自眼瞳里褪下,眸光转为深炯沉思。
不知从何时开始,师父待在做为书房用处的松风轩里,比在苔枝缀玉楼时更多。
先前不曾在意,但在听了几位师叔的臆测之后,不免意涌心动。
倒不是师父和师娘有任何不睦之处,师父对师娘始终是呵护备至,不曾有过丝毫冷淡。只是有时候和师父独处时,会发觉恩师脸上突现一股落寞,眼光不自觉地投射向遥远的某处,心神像是飘飞到千里之外了。有时他还会陷入无人能触及的世界,嘴角含笑,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遇到这些时候,振塘只能默默垂立一旁,静待师父神魂归来。
这些微小的迹象,此时想来分外惊心。再对照师父病重之时,竟不是歇在苔枝缀玉楼里让师娘照顾,而是独居于松风轩,便更奇怪了。
他问过几名师弟,从他们嘴里得知师父因练功岔气,体弱感染风寒。师娘原有意要他移回苔枝缀玉楼里照顾,师父却以不想将风寒传染给体弱的师娘而婉拒,日常起居多半是由几名师弟轮流照料。
后来病躯渐渐好转,起卧都能自理,师父便遣退弟子们不要他们守夜。据师弟们言,血案发生那天,师父虽未完全痊愈,但气色不错。三师弟在初更时还巡守了一遍,服侍师父安睡后,才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