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过神来,望见菲力苍白着脸站在一旁,华生太太最心爱的青瓷骨董花瓶瓶口那部分被他高高举在手上,其余部分全散落在以艾伯特渗着血的头颅为中心点的地毯上。

万里无云的银蓝色天空阳光普照,刺眼的光线照得人眼睛灼热生疼。安平忙将眼睑垂下,提着皮箱离开华生家典雅的洋房。

明朗的白日掩盖了夜里的丑恶,却掩饰不住无辜者心里饱受惊魂后却得不到丝毫安抚的悲怆.有些委屈即使诉诸于人,也不见容。安平不禁质疑起世上有所谓的公理、正义来。

酸涩地翻开昨夜的记忆,当她将剩余的花瓶瓶口从菲力手上拿下来,抱住他安抚。一大一小哭成泪人儿,还无暇去理会倒在地毯上昏迷不醒的艾伯特,华生夫妇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她原本以为亲切的华生夫妇会为她做主,但华生太太一看到满室的狼藉,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华生先生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既要照顾妻子,又要安抚哭泣的安平和菲力,加上情况不明、有待医疗急救的艾伯特,可把华生先生给整惨了。

好不容易打电话请来医生,安平哄菲力入睡,华生太太也清醒过来,一整晚的忙乱暂告一段落。

艾伯特的伤势经过处理后已不要紧,醒来后,抱着头直喊疼。医师喂了他一些鸦片配,让他沉沉睡去。

直到这刻,华生夫妇才有时间找安平问清楚。

安平忍辱含悲地将艾伯特意欲侵犯她的经过说了一遍,只隐瞒菲力拿花瓶打伤艾伯特的事。她颈上的勒痕说明她是在不得已下才自卫打昏艾伯特,不由得华生夫妇不信,两夫妻面面相觑。

华生太太无法相信弟弟会做出这种事,羞愧之下竟然迁怒于安平。但又不能指责她蓄意引诱,安平身上的衣服保守、朴素;然而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是以西方人的标准来看,安平仍是惹人心动的小美人。把她留在家里,万一再发生类似事件,结果可不是名贵花瓶被打破、艾伯特受伤这么简单。

华生太太考虑许久,决定辞退安平,并希望她隔天就离开,以免衍生更多困扰。

安平几乎无法相信才险些遭劫的自己,竟被这样驱离。然而,除了默默接受之外,也无其他法子。向来备受保护的她,未曾尝过如此冷寒人情。父亲过世时,有齐韶和宁季群帮她,从没想过人情护短心态,是正义与公理也敌不过的。

昨夜的一场噩梦,对她仍是充满打击和震惊,惊魂甫定的心在一大早面对失去工作、无处可去的窘境。拿了华生太太多发的半个月薪水,安平走出收容她近一月的住处,踏上茫茫天涯路。

未来是如此渺不可期,她将何去何从?

脚步有自己的方向,等到安平回过神来时,发现她正站立在教堂门口。

这座教堂她来过好几回,大多是跟着齐韶进去,他就住在教堂后园的房子。

安平走进敞开的大门,在肃穆的教堂大厅双手合十凝视受难的耶稣雕像许久,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如果真有上帝,为什么受苦受罪的却是最无辜的人?那些真正有罪的人何以没受到惩罚?

得不到答案的她,提起皮箱穿过侧门来到后园。

盛复花园里,绿意盎然,婿红姹紫一片。蝴蝶儿飞,蜜蜂儿绕,缤纷得令人眩目。安平在一排月季花篱前停下,痴痴看了许久,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去找齐韶。

受到这种屈辱,最想见着的人是他。渴望他用那双健实的臂膀紧紧拥抱她,驱离她昨夜受到侵犯的记忆,将艾伯特充满酒气的嘴、令她恶心的手,彻底拔除。

那太可怕了,尤其是颈子被勒住,失去呼吸的能力,胸腔濒临爆炸的疼痛,那接近死亡的记忆,是她一辈子难以遗忘的。

身体曾那样冰冷,被抛进没有安全感的世界,现在想起来还会簌簌发抖。唯有齐韶的温暖,可以赶走心底幽暗的恐惧。

再说,她不想让他误会。华生夫妇一定不愿把实情告诉他,所以,尽管心里的羞耻感是那样强烈,她还是要亲口告诉齐韶真相。

全世界的人误会她都没关系,唯独齐韶不能误解她。要是连他都在这件事上指责她、抛弃她,安平无法想像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面对这般残酷的人生。

她一定要见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他。

正当安平鼓起勇气想穿过花园去找齐韶,忽然听到一阵交谈声。她将眼光望向声音方向,看到齐韶提着公事包走出来,后头跟着艳光照人的宁季晴。

她讶异地微张小嘴。还不到早上八点,季晴怎会在这里?

「齐大哥,陪我去吃早餐嘛!」季晴娇嗲地拽着他的手臂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