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移开注视着阿蛮的眼,将目光再次定着在山坡上头的人影。夕照将他的身量拉拔得长长的,他高大健壮的像个巨人,但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却显得如此孤独与落寞……

近日来,他憔悴了许多。无双背过了身子。不看他,不心软。心软了,便再也没回头的余地,日后便要再忍受时时为他提心吊胆的日子。那种日子……她过怕了。怕了,是真的怕了──

他天天带着酒来,天天守在她的墓旁,同她倾诉他的爱。他希望她能原谅他在她生前没能来得及说爱她,他希望她能谅解他总是霸道地伤她最深……他希望她能原谅他所做过的一切错事,而来梦里找他。

但,一次都没有。自从无双死后,她未曾入梦,不曾找过他。看来,已死去的她,从不曾打算原谅他。无双要让他内疚一辈子,让他后悔这一生没来得及好好的疼惜她。

狠狠的,冷仲幽灌了一大口酒,咽入咽喉里。辛辣的滋味,麻痹了他情感的伤口。不痛,不痛,再大的伤口,喝了酒总能麻痹这一切。

他今天喝太多了,他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他打算让自己在酒国里沈浮是吗?无双隔着窗子,望着山坡前的他,见他喝醉了,倒在草地上。

猛然,天边响起了一道闷雷,随即,倾盆大雨哗然而下。他倒在地上,任雨水冲刷他一身的刚硬。他不在乎这雨势有多大,风有多狂,他只在乎──无双为何不入梦?

“为什么?”他向天嘶吼着,质问着。吼累了,笑疯了,他再拿起酒瓮,灌醉自己。醒着是太痛苦的一件事,人生唯有醉倒时才能快活。

无双不断的告诉自己:别去看他折磨自己,别去理会他自虐的一切,这雨纵使是下大了,也淋不坏他一身的刚强。但,那雷声轰得人心好害怕,轰得她不由自主的要去想──倘若他不走,那她真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他淋出一身病来吗?她看着窗外的他,拿不定主意,直到他的嘶吼不再,直到他的身子打直,不动了──他不动了!是不是发生了意外?无双再也顾不得一切,她披着黑色斗篷便往他的方向奔去。可千万别出事呵。

冷仲幽不信他的眼!他眨眨眼眸,再定神一瞧。果真是无双!

“你来了!”总算是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他瘫着身子躺在草地上,瞅着深邃的眼眸望着如梦似幻的她。他的声音不敢太高亢,他怕自己稍大声了点,无双就会被他吓跑了。

“我原以为你是不肯原谅我,所以你才不肯入梦来,如今你来了,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这会儿,无双才明白原来冷仲幽一直没醒,他当自己是在作梦,而梦中有她。既是如此,何不将错就错。

“起来吧,回府里去,别着凉了。”她扶起他的身子,要他走。

而他却赖着──“你还没回答我,说你原不原谅我?”

“从没生过你的气,何来的原不原谅?”

“当真?”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喜悦。

“嗯。”她微微点头。

“那我现在要对你说一句话,那就是,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爱你。”

他的酒言酒语震动了她内心深处的脆弱,她被他的那一句“我爱你”震惊地愣在一旁。

酒醉中的冷仲幽忽略了无双脸上的惊讶,他只是想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说出他心里想说的话。

“或许在我的生命中,曾有过很多女人;但是,相信我,我在乎过的女人,只有你一个;真的,不管我曾经对你做过什么错事,我的出发点总是出自于爱你,在乎你。”在乎你──他用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便倒下身子,醉得不省人事。

今夜的这一切,他当它是场梦,可无双却得到最踏实的感情归属。次日黄昏,冷仲幽宿醉醒来,除了头痛欲裂之外,蒙蒙胧陇中,他像是见到了无双。梦里,无双的馨香、她的呢喃柔语,那感觉真实的不像是在作梦。怀着一份盼望,冷仲幽再次走到那个山坡。远远的,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他惯坐的地方守着。他一步步的走近那抹身影,而一颗心悬得高高的。他怕,若那只是幻觉,那他将如何承受接踵而来的失落。

无双像是感受到他气息的接近,她蓦然回首。四目交会。他立在原处,不敢再接近。他担心再接近一步,无双会像泡沫消失茌他面前。

“你是活着的吗?”他有些担心的问。

无双笑着他的傻。“昨晚之后,我告诉自己,若你在今天日落前没出现,那么我这一辈子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她昂头看了天边一眼。“现在夕阳就快隐没,你还要让我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