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子怀接过,毫不犹豫的大口喝下,咽下后,从胃一直到咽喉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苦涩滋味,苦得他整张脸几乎都变得扭曲。

见他眉眼都皱拧了,罗晴娘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他抑下嘴里的苦味,朝她伸出手,“茶。”

罗晴娘没给他,“喝药后不能立即再饮茶,会解药。”这道理他不可能不懂,见他表情有异,她想起一件事,遂解释着,“常大姊说这药有些苦涩,不过对身子极好,你若是觉得苦,要不要我拿点梅子给你含着去去苦味?”

哪里只是有点苦?那味道比起生吃黄连还苦,喻子怀摆摆手,“不用了。”

剩下的药汁他原不想再喝,甚至怀疑药汁会苦成这般,说不得是她做了什么手脚,然而望向她时,只见她一脸温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异色,那神情隐约还流露出一抹关切,那抹关切令他当即软下心肠,牙一咬,发狠的一口气将剩下的药汁一口喝尽,整个嘴里瞬间布满了异常浓烈的苦味,让他一双浓眉拧成一团,双眼也紧紧眯起。

瞥见他这般表情,罗晴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就是药汁稍微苦了点,他怎么连这点苦都受不了?

想了想,她让东莲去拿了今儿个才买的梅子过来,递给他一颗。

“还是含着去去嘴里的苦味吧。”

嘴里的苦味久久不散,喻子怀没有犹豫太久,抬手接过梅子塞进嘴里。

罗晴娘收拾药碗,离开前表示,“待会我让东莲送些热水过来让你清洗身子,不过衣裳的部分只找到一套大哥之前留下的衣物,有些破旧了,还请子怀哥将就些,待你换下身上的衣物后,我会先替你洗干净晾着,若是明儿个干了,就能换回去。”

“等等。”他想起一件事而叫住她,“东莲先前说你们是在村子附近救了我?”

“没错。”她颔首答道。

喻子怀眉峰紧蹙,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出城后不久遭人袭击,怎么最后会昏倒在村子附近?

见他没再要问别的,罗晴娘走出房门。他目前住的这房间,是昔日她大哥所住的房间,两人毕竟不再是夫妻,她不好再让他住到自个儿的寝房里去。

来到灶房后,罗晴娘亲自生火,烧了锅热水,吩咐东莲送过去给他。当初离开喻家,只有东莲跟着她过来,身边也没有别的可使唤的下人,因此回到祖宅这段时间,屋里的活儿她便和东莲分着做。

东莲有些不情愿,“怀爷那样待您,您救他回来已算仁至义尽,干么还这般服侍他?”

知道东莲是为她抱不平,罗晴娘温声开解她,“东莲,你忘了我先前是怎么同你说的,别把过去的事紧揪着不放,那只会给自个儿添堵。何况,咱们做人不能只记仇不记恩,虽然子怀哥不要我了,但喻家对我和罗家的恩惠,却远超过这点小怨。当年多亏婆婆买下我,我大哥才能给得出聘礼迎娶我大嫂,还有这些年来,我私下里帮着罗家张罗一些物事,公婆也都从未曾责怪过我。”

她接着叨叨絮絮的再说:“还有,你可还记得你十一岁那年,被赌输了的爹押着要卖到青楼去换银子还赌债的事?那时我见了心生不忍,便央求婆婆买下你,你才没被卖进青楼,一路陪伴我这么多年,这也是喻家给咱们的恩惠。”

听了她这番话,东莲脸上的不平之色才稍稍敛下。

罗晴娘替她理了理衣襟,温笑着再说道:“更何况婆婆生前待我比亲生母亲还好,处处呵宠着我,虽然这些年来子怀哥冷落了我,可他并没有亏待我,他难得来,咱们就当他是客人,客人来咱们这儿,招待好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你说是不是?”

东莲听完后,提起那桶热水说:“我没小姐会讲道理,也没小姐宽宏大量,我这人记恩也记仇,没办法忘了怀爷对您做的事,不过横竖只住一宿,明儿个他应当就会走了,今儿个我就把他当成客人伺候便是。我把热水送过去了。”

在东莲走出灶房时,一道人影迅速移往一旁,将身子藏在旁边的转角处,这人正是喻子怀,他原是要去茅厕,经过灶房时,恰好听见两人的谈话。

当年父母未与他商量,便擅自替他买下罗晴娘成为他的童养媳,他因此而不喜她,后来走南闯北,忙着做买卖,鲜少在家中,与她更少见面,即使见了也仅仅只是点头寒暄两句,从没真正关心过她,之后被爹娘逼迫着与她成亲,他心中对她更是不悦,也更加不待见她。

当初为了要给岑云虹名分,他没休了罗晴娘,而是与她和离,自认对她已是恩义,而今无意间听了她的这番话,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愚蠢,错过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子,却迷了心、瞎了眼,错看上岑云虹那样的女人,还为了给她一个名分,将罗晴娘赶出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