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毅手里端着一名歌姬送上来的酒,啜饮了几口,耳里听着琵琶弹奏出两军决战时,那金戈铁马、声动天地的激昂悲壮之声。
然而在他眼前浮现的却是他八岁那年刚作了首诗,得了夫子夸奖,他带着那首诗兴高采烈地去找阿玛,想给阿玛瞧瞧的记忆。
他一路找到阿玛的寝房,推开房门,瞧见的是阿玛刚饮下毒酒,毒发倒下的情景,阿玛口中不断溢出殷红的鲜血,瞧见他来,阿玛抬起手似是想叫他,但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他眼睁睁看着阿玛瞪着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那模样就如同琴姨被毒死的情景一样。
他接着再想起与琬玉成亲那夜,琬玉对他说的话——
“王爷,你无情我无心,咱们就暂且这么凑合着吧,我这身子不好,怕是服侍不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他对琬玉确实没有男女心思,但他很满意她的安分,婚后他们相安无事,他让她清静的养病,没去打扰她,岂知她竟如此命薄,没多久便病逝了,两人只做了几个月有名无实的夫妻。
接着他眼前再滑过一张面无表情的清雅容颜,也罢,往后就如同对待琬玉那般待她就是,他们互不干涉,各过各的。
倘若她安安分分,不贪心的想要求更多,那么他就让她安安稳稳的坐在侧福晋的位置上,否则他有不少手段,能让她无法在郡王府里待下去。
虽然只与随茵当了一年的姊妹,但拂春心里已认下这个妹妹,不久前她才在她面前夸口要替她找个天下最好的男人当丈夫,却因为太后出面,将她指给了恒毅,让她无法完成承诺。
连日来她思前想后,想到琬玉就是在端瑞郡王府病死的,心中更是不安,想为妹妹做些什么。
因此这日她让永玹特地约了恒毅在客栈里相见。
“待会儿你见到恒毅,好好说话。”明白妻子对恒毅有成见,永玟委婉的提醒道。
拂春神情严肃的点点头,“我知道。”为了待会儿要说的事,她再不喜恒毅也会忍下来。
恒毅姗姗来迟,走进包间里,瞧见除了永玹,拂春也在,他嗤笑了声,“永玹,你这是与拂春黏在一块儿了,走到哪都离不开她。”
拂春不喜他那揶揄轻佻的语气,但她压抑下不满,秀媚的脸上努力堆起了笑,说道:“是我让永玹约你出来相见的。”
瞧了她一眼,恒毅邪笑着摸着下颚,意有所指地道:“你若下次想见我,用不着以永玹的名义,我在城西还有套宅子,咱们可以在那……”
见他竟当着自己的面调戏起拂春,永玟不等他说完,肃着脸沉声道:“恒毅,你在胡说什么,拂春是有正事想同你说。”
“是吗?我还以为她见我俊美不凡,想……”
拂春按捺不住,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没错,我见你俊美不凡,很想赏你一记耳刮子,感受一下你那脸皮子有多厚。”她原本是打算好言以对,但他这话分明是在占她便宜,让她委实忍不住。
恒毅勾着嘴角笑道:“我这脸皮矜贵得很,你可碰不起。”他坐下,那双狭长的凤目朝两人扫了一眼,“不是请我来吃饭的吗,这菜怎么还没上?”
永玹出声命随从吩咐店家上菜。
拂春抿了抿唇,暗暗吸了几口气,好让心绪平缓下来,接着她看向恒毅,和颜悦色的开口,“恒毅,你可知道太后为何好端端地突然将随茵指给你?”
恒毅漫不经心的回道:“是我额娘去求太后的。”这事只要一打听,不难知道,所以他也没打算隐瞒。
果然如她额娘先前所说,是东敏长公主想让随茵嫁给恒毅,拂春不解的又问:“你额娘怎么会看上随茵?”
“这事你得去问我额娘。”恒毅当然不会老实说出真正的原因。
见他把事情推到东敏长公主头上,拂春也不可能当真跑去问东敏长公主,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随茵不过是我阿玛的私生女,连庶女都算不上,她这人呐,言行粗鄙,不识大体,还贪慕虚荣,心胸狭窄、好妒成性,不论是身分还是性情,都委实匹配不上你。你出身高贵又人品出众,该配更好的姑娘才是。”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低劣品性都加诸在妹妹身上,又把他捧了一把,说完这些违心之语,她都被自个儿给恶心得想吐了,可为了妹妹的幸福,她不得不忍耐。
恒毅挑起眉,玩味的瞅着她,“那日在杏花林巧遇,我还以为你们姊妹俩感情亲厚,原来这一切全是假的,看来你对你这位半途冒出来的妹妹十分不满,竟然在我面前搬弄起她的不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