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恒毅应了声,喝完一盏茶才前去母亲的寝院,和母亲请安后,他脸上虽带着笑,但那嗓音却透着一抹疏离,“额娘要回来怎么不通知儿子一声,儿子好亲自去接您。”
他幼时十分畏惧额娘,额娘自幼管教他极严,他常因贪懒没学好骑射或是文章而挨罚受饿。
阿玛还未过世前,常会背着额娘偷偷端来饭菜给他吃,但自阿玛在他八岁那年服毒自尽后,他挨罚时再也没有人会来给他送饭,没了阿玛的维护,他不敢再贪懒,之后也没再挨过罚。
可他与额娘之间的鸿沟却越来越深,而且自阿玛去世后,他对额娘除了畏惧,又多了一抹恨意,他觉得是额娘间接逼死了阿玛。
东敏长公主虽年逾四十,面容仍十分姣美,她穿着一袭素色滚花边的旗服,发上簪着一只翡翠簪子,打扮十分朴素,神色雍容的端坐在椅上,睇看着儿子,她慢声说道:“我只是回来看看,这阵子府里一切可都安好?”
“府里一切都好,额娘身子可好?”
“好。”东敏长公主矜持的微微颔首,接着又道:“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说到这儿,她朝身边的一个嬷嬷示意,那嬷嬷将拿在手上的一份名册递给恒毅。
“这是什么?”他接过看了一眼,问道。
“自琬玉过世后,这府里也没个正经的女主子管着,这是我替你挑的几个合适的人选,你看看喜欢哪个,我明儿个进宫去请皇上给你赐婚。”
“琬玉才死了一年多,儿子没打算这么快再续弦。”
东敏长公主哼了声,“她生前也没见你待她感情多深厚,怎么她死后你倒是惦念起她来了?”
对于额娘的质问,恒毅意有所指地道:“自她嫁进府里便一直病着,儿子没与她多亲近,是顾念她的身子,想让她好好静养,不想她没能熬过去,但儿子与她总归是夫妻一场,多少有些情分。”
这桩婚事是额娘自作主张的,琬玉未过府前就病了,进了郡王府,泰半时间都躺在床榻上,他与她甚至未圆房,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听出儿子是在暗指自己给他找了个病秧子当郡王福晋,东敏长公主缓了神色解释道:“昔日她素有才名在外,人又娴雅聪慧,我才会让皇上给你赐婚,哪里想得到她有病在身,还这么早就病死了,也是她福薄,这回额娘特地打听过了,你手上那几个身子都十分健壮。”
恒毅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名册,接着抬起脸,带着笑挑剔道:“额娘,这几个人选儿子都瞧不上,像这礼亲王的孙女体态肥胖;这兵部尚书大人的女儿长得尖嘴猴腮,瘦得像竹竿而这允贝勒的妹妹,平日里爱般弄是非,娶进府里岂不是没有一日清静?”
东敏长公主脸色一沉,她岂会听不出来儿子不喜她为他挑选的这些人,才会蓄意把这些人批评得如此不堪。儿子在她面前看似恭敬,但她知道自打丈夫死后,他便恨上了她这个额娘,怨她心狠,才会逼死了他阿玛。
这些年来她心里也积了许多的苦楚,无人可倾诉。当年她倾心于丈夫,而后好不容易嫁给了他,却不想他整颗心都放在宠妾宜琴的身上,对宜琴百般呵宠,身为皇室公主的她,哪里能忍受得了,因此迁怒宜琴,但她也只是在言语上刁难,并没有真的做些什么伤人的事,是宜琴自己心思歹毒,设下了局想毒害她,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宜琴的心腹婢女将抹了毒药的调羹递给了宜琴,宜琴拿着那调羹喝了汤,当场毒发身亡。
当时宜琴为了想脱罪,事先还刻意把恒毅给找来,恒毅就正巧亲眼目睹了她毒发身死的情景。
事后不论她如何解释,丈夫都不相信他那个温柔可人的宠妾会如此恶毒,厉声指责是她为了脱罪,颠倒是非黑白,还把错都扣到已死的宜琴头上。
宜琴一死了之,倒也干净,她却得替宜琴背上这黑锅,被迫担起了毒害丈夫宠妾的罪名,丈夫甚至还亲自向皇上状告她,皇上不得不召她入宫询问。
她当时满腹委屈,将事情的原委全都说了,“……皇兄,我性子如何您难道不清楚吗?若我真有心要置她于死地,又怎么会用如此愚蠢的办法,当着恒毅的面毒死她?”
皇兄信了她,但丈夫仍是不相信她,从此见了她便满眼嗔恨,在宜琴死后两个月,丈夫也跟着服毒自尽,为宜琴殉情,也以此来惩罚她。
公公为此悲痛不已,原本已有病在身的他,一年后也跟着去了,儿子也对她心存怨怼,与她离了心。
之后长大,儿子有了自个儿的主意,不肯再听从她的话,她让他做的事,他偏不做,不让他做的事,他偏做,她让他成亲,他硬是不肯,去年迎娶琬玉的事,还是她出面求皇上下旨,他才不得不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