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了?”
诡务司正厅外,屈突宜清朗的声音响起。
身穿浅绿色官袍的屈突宜背着手,匆匆进来,刚迈过门槛,抬眼便见到了厅中那幅类似全息投影式的景象,脸上也出现惊讶,随即出现喜色。但这喜色稍纵即逝,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扶住李好问的肩膀,对叶小楼道:“快,叶帅,将郑司丞所在的位置记下来!周遭各件器物的摆设位置都记下来,快!”
“这副景象能够持续的时间有限,而且极耗真元,敝司李司丞不知能支持多久!”
他将手搭在李好问肩上时,李好问已觉得身体发软,似乎全身的劲力都正一点点地被抽去。
但李好问没想那么多,他脑海中兀自是惊愕万分,而且此刻又多一桩:屈突宜知道的,屈突宜以前也是见过这种能力的!
怎么感觉大家都知道点什么,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
叶小楼动作极快,闻言将自己掷在地上的黑纱幞头捡起,放在这副历史景象中郑兴朋所坐的位置上,然后回身,寻找诡务司中合用的物事。
他行事不拘一格,抬手间,就将诡务司正厅里放置的那些矮几坐墩和一些装饰用品,全都放置在郑家家具所在的位置,用来标记这副历史景象中的各件物品:
“几案——坐榻,坐墩——凭几,胡椅——美人屏风,插屏——坐榻上的滴水钟……”
而那副被李好问拖出的历史影像,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模糊。
待到它完全消失的时刻,李好问就像是失去全身的力气,径直向后倒去。好在有屈突宜,扶住了李好问的胳膊,将他扶到一旁,在一张胡椅上坐下,然后转头冲正厅外头探头探脑的卓来道:“去章家蒸饼铺打一碗热乎乎的油茶来,告诉章家小娘子,别只放盐,多搁点儿糖。”
卓来应了一声,撒腿便跑。
李好问坐在胡椅上,片刻后,他开始察觉力气正渐渐回到自己的身体。于是他抬头问屈突宜:“主簿,你怎么知道……”
屈突宜闻言温和笑道:“我怎会不知道?我还知道你刚才牵出那副景象被称作‘昔日重现’,是过去真实发生的历史事实,你只不过是将它从过去找到、带出,铺陈在我等面前罢了。”
可这没直接解答李好问的问题。李好问本想追问屈突宜“怎么知道”的,但他脑海中忽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一点:
这“昔日重现”的本事,郑兴朋也会。
因此叶小楼对他突然具现出的景象毫不怀疑,虽然这副图景呈现的事实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叶小楼完全没有质疑其真实性,而是马上借着这副景象查证各种细节……或许叶小楼以前与郑兴朋合作办案,就是这样办的。
“这个案子,如果到了诡务司郑司丞手里,破来自是易如反掌……”
李好问回想起叶小楼以前说过的话。
“郑司丞在破案这件事上天赋异禀,旁人没有他的本事。”
屈突宜也这样评价过郑兴朋的能力,“他拥有常人没有的直觉灵感,多数时候能够直接给出答案!”
原来是这样——
原来郑兴朋也是一个拥有时间的相关能力,能够从时光的长河里拖出“历史影像”的人。
李好问脸色苍白,浑身上下虚汗迅速涌出,瞬息间就湿透了里衣。他呼吸急促,但心里却渐渐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时,外头脚步声响起,卓来捧着一只大大的瓷碗,飞快地跑进厅中。一股酥油香气便直扑入李好问鼻端——这是长安城里的胡商和吐蕃人尤为喜爱的饮料,以酥油和茶叶混合后加水煮沸而成,平时里面多放盐巴,喝来暖身暖心有力气。出售朝食的铺子里一般都会煮上一大壶,供食客饮用。
今日屈突宜让卓来从章家打来的油茶里却是又加盐巴又放红糖,又甜又咸又是奶味和油香,那滋味自然是一言难尽。但当李好问就着卓来的手一口气饮尽,他瞬时感到一股暖流浸润全身,渐渐地,力气渐渐回到他的肢体中,额上不再冒出冷汗,而鼻腔与耳道内的出血,也渐渐都止了。
至此,刚才李好问从“历史”中拖出的“历史影像”已经完全消失。从前至后,这段“全息影像”大概维持了一炷香的工夫——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李好问感觉自己被完全掏空了。
但是叶小楼已经将那段全息影像里所呈现的各种物品和郑兴朋的位置全都记了下来。此刻他自去坐在用来表示郑家花厅中坐榻的矮几上坐下,右臂胳膊肘撑着用以代表凭几的一个圆形坐墩,左臂在自己右侧颈间比划,口中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