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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张家大嫂所述,她进入花厅时,郑宅中并无其他人,郑兴朋尸身周围也没有掉落任何凶器。

反倒是那座屏风上所绘的一幅《美人剑器行》图中,持剑美人却长剑染血,殷红滴落。

据张家大嫂说,当时她见那屏风上所绘的美人分外娇艳真实,似乎还听见了一个年轻女声在耳边快意大笑——当然,这些是证人的主观陈述,《长安消息》无法对这些陈述的真实性做出保证……

“屏风……杀人的不是人,竟然是屏风上画着的美人……”

李好问费力地揉揉太阳穴,心想:这个大唐也太诡异了吧,完全不是我所知那个时代啊!

但回想到昨晚所见的半身婴孩……李好问又觉得屏风杀人案似乎也不算是特别惊悚。

他将手伸向报纸纸面,继续往下阅读。《长安消息》虽说是八卦小报,在详实的背景报道方面也不含糊,提供了不少李好问从未听说过的背景内容,比如诡务司前几任司丞的姓名和生卒年月。据说自诡务司成立时起,包含郑兴朋在内,总共有过七名司丞,无一例外都死在任上,死因各有各的诡异……

李好问对这个时空里记者们的专业素养表示钦佩。

之后他出门时,特地去郑家门前看了看——如今郑家门板上贴了长安县和诡务司的双重封条,想必诡务司昨夜已经处理了与郑兴朋之死有关的首尾。这处曾经发生诡异凶案的宅子,也暂时被封存。

李好问在原身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发现无论是原身还是穿来后的他自己,对这位高邻从不了解,从不知晓他是怎样一个人。

离开敦义坊时,李好问暂且将郑兴朋此人此事先放下。他今日离家,前往李氏族中求见族老,是为了保住自家在敦义坊的那座宅院。

敦义坊那座宅院确实姓李,但不是李好问的“李”——它是“族产”:是族里借给李好问一家“暂住”的。这些族产都登记在族中嫡支的名下,规矩是按各家人口分配宅院。

前些日子里族老多次提出:李好问一家人丁不旺,用不着住那么大的宅院,因此要将房子收回,置换一间小的给李好问住。

李好问原身祖上是宗室,他的父亲李贞往上数十代便是唐高祖李渊的祖父太祖李虎。当然,十代之后,李好问与当今皇族血缘已远,只是陇西李氏这个庞然大族之中一名寻常子弟。

李好问的父亲李贞于四年前离世。当年李贞是出于同族义气,代替病中的堂兄李贶出征,不出意料地战死疆场,马革裹尸。

临出征前,李贞曾特地请族里照料李好问母子三人,族里也很客气,答应将敦义坊这座宅子赠给李好问母子三人,不再作为族产。几年前李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不久崔氏母女也相继染病过世,李好问家里人丁不旺。族里便又“公事公办”起来,要将敦义坊的宅院收回。

李好问: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圣父不好当啊——如果没有能在身后好好照料孤儿寡母的办法,就还是别冒失当圣父了吧!

他带着卓来赶到族老堂伯父李贻家中,发现族中好多有头有脸的尊长都在,李家一派喜气洋洋的,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

堂伯母卢氏一向最爱炫耀,这次见到李好问却一改常态,故作矜持,淡然开口:“六郎来啦!四郎一早就说有好消息要与你说知。”

这时里间突然冲出一个又高又胖的青年,手中高举着一卷文牒,见到李好问,立即大喊一声:“小六!你看我……得了官了!这是授官的敕牒。”

说着,这青年把手中那枚卷轴打开,塞到李好问面前。李好问只觉眼前全是字,脑海中顿时“嗡”地一晕,连忙将视线移开,拱手说起套话:“恭喜四哥得官!”

新得授官的这个青年,是李好问的四堂兄李好威,族老李贻的亲儿子,小时候与李好问原身是玩伴,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李好威喜不自胜,捧着敕牒不断唏嘘感慨:“这次是朝中四位德高望重的官员联袂推举,将我荐为从七品的宣义郎。我这点年纪便得了七品官职,实在是惶恐哟。”

李好问一听便知就里:从七品的宣义郎,这是个散官啊!

唐时的文散官是指不带职事的文官头衔,以酬答官员的勤劳与功勋。安史之乱时,天子为了收买人心,曾准备大量的空白敕牒,谁肯效忠,就当场填名字发一张。当时五品以下的文散官简直满天飞。

到了现在,宣义郎依旧是有名无实的官衔,算是个荣誉,颁给候补官吏。

李好威看看旧日玩伴小堂弟,看见对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布襕衫,而他自己以后就将是一位穿绿袍的七品官了。李好威顿时觉六郎无法跟上自己的脚步,有点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