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儿子和媳妇处得很不好,两夫妻时常吵架,但我总以为豪门婚姻就是这样。一直到后来,我儿子到台湾出差时认识了筱芸,就是紫弦的生母,他在她的身上找到寻觅已久的爱情,两人疯狂地相恋。我儿子甚至屡次要求我让他离婚,他说他愿意放弃一切,甚至放弃『蔺氏』的继承权,要我把家产完全留给凯莉和四个孙子,他只求能回复自由之身,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台湾迎娶筱芸,组成他渴望已久的家!」
蔺延辅摇头,年迈的脸上写满悔恨。「我勃然大怒地拒绝,根本不理会苦苦哀求的儿子。那时的我太虚荣,满脑子都是门第观念,只在乎自己的面子,完全不管儿子的痛苦。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专制,却害惨了下一代,甚至波及孙子辈……
「曲筱芸在得知真相后,伤心欲绝地离开我儿子;凯莉也在无数次争吵中,愤怒地留下离婚协议书,主动求去;儿子在筱芸离开人世后的隔年,也跟着撒手人寰。我……我自以为是地替儿子安排好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结果却害苦了所有的人!」
老人语调哽咽。「筱芸抑郁而终、媳妇愤恨求去,连儿子也怨我……我还害惨了孙子!倘若当时我肯开通一点,懂得替儿子着想,愿意让他结束不幸福的婚姻,也许,事情就不会闹到这种地步。筱芸不会忧郁而终;紫弦不会变成私生女;媳妇凯莉不会跟儿子闹到不可开交,积怨越来越深,变成无法收拾的怨偶;四个孙子也不会在不正常的家庭中成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肯放弃可笑的门第观念,先入为主地排斥曲筱芸,阻止儿子追寻幸福……」
浩磊不忍地出言劝慰。「蔺爷爷,您别再自责了。」
蔺延辅摇头,无比沉痛地说:「逝者已矣。伤害已经造成了,不论我有多悔恨,都无法令时光倒流,也无法弥补过错。浩磊,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人的一生只有一次,也许有时会被愤怒蒙蔽理智,但无论如何都不要铸下大错,不要造成无法收拾的悲剧,更不要让幸福远离!」
「爷爷……」浩磊完全震住了,难道蔺爷爷早就知道……
蔺延辅慈爱地拍拍他的手。「别担心,我不是在责备你。你们都是我的孙子,我关心所有的晚辈。我很爱燕琳,也许她脾气骄纵了些,但还是个好孩子,我当然希望她能得到幸福。」他很清楚燕琳真正的交往对象是谁,只不过从来不去干预罢了。
他又叹了口气。「至于紫弦……虽然她一直住在台湾,也坚拒我的任何金钱援助,但我仍悄悄派人关心她,想了解她过得好不好。是以,我知道你跟她交往过,这一点是我身为爷爷的关怀,希望你别介意。浩磊,我不明白你跟弦丫头发生了什么误会?我只想告诉你,她的成长过程非常辛苦,希望你能多体谅她。身为一个私生女,她经年累月所承受的压力与委屈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倘若你气的是她一直不肯对你坦承自己的身世,那么为何不换个角度想──若是你,你说得出口吗?每个人都希望在心仪的对象前,保持一个最良好的形象,紫弦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浩磊,希望你能体谅这点。」
浩磊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是被狠狠地打醒,烦闷的心境豁然开朗!老者的话完全点醒他所有的迷思与盲点。天啊,他怎么会这么愚蠢?他一味地责怪紫弦不对他说实话,但他却没想到,今天若换了是他,他也说不出口啊!诚如爷爷所言,每个人都希望在心仪的对象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紫弦一身傲骨,要她如何启齿?
冷汗不断落下,他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口口声声说爱紫弦,却愚笨地没有替她着想!倘若他够成熟,就不该被愤怒蒙蔽了理智,应该体谅她的心境,不该让她饱受煎熬,左右为难啊!
紫弦!眼前又浮起紫弦悲痛黯然的小脸……不,他不能再错下去了,他要立刻去找她!他倏地跳起来。
「蔺爷爷,对不起!我……」
「门在那边,慢慢走!」老人家笑咪咪地指着房门。「别担心,这是你的船,你应该比我了解行程,起码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在兰卡威靠岸啊!所以,如果有任何人想下船后离去,你大有机会去阻止对方!」
「爷爷,谢谢你!谢谢!」浩磊顿时又感激、又羞愧。他很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么慈蔼的长辈,适时地点醒他,阻止一场即将拖累三人的悲剧,让他挽回真爱。
道谢后,他急如星火地往外冲,差点踢倒一旁的椅子。
「啧啧,跑慢点嘛!急什么?这是他的船啊,他大可耍赖不靠岸嘛!」老人家悠闲地品茗,望着一桌好茶和棋盘兴叹。「唉,好不容易快拐到孙女婿,以为有人陪我下盘棋了,想不到他却跑这么快……没关系,反正这小子绝对跑不掉,将来有的是时间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