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他依然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但仿佛有些什么牵引着他,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冰凉的地板让他怔忡了好一会儿,但他仍是很快地爬起,往某个他也不知道目的地的方向前进。
“圣上!”龙城的老总管一听见寝殿里的动静,手忙脚乱地赶来听候差遣,但司徒烁却像没看见他,神情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执着,迳自地走着。
“圣上?”老太监连忙招呼十数名宫奴,战战兢兢地跟在司徒烁身后。
而司徒烁,在这有些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宫殿里,身体像有自己的意识那般,急急地前行。这真是一座伟大的皇城不是吗?抬头仰望,高耸几乎参天的檐廊顶部绘着关于天宫神话的叙事诗,需要三个大男人合抱的红色廊柱,每根柱底由一只漆上金漆的巨兽驮着,宫殿的石墙是无数奴隶从出产巨石的伟大山脉运回天朝,一块块打磨堆砌而起,耗费数十年,终于完成这座傲视寰宇的雄伟皇宫。天将明而未明,躲藏着无数秘密的云霭弥漫在四季奇花依照巧妙安排,参差绽放的花园里,花园的尽头消失在未尽的夜色彼端。
但是,再美好,再伟大的事物,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砂。
身后的龙城老总管,只敢远远地跟着,甚至不敢贸然上前打扰。而司徒烁仿佛着了魔般,连鞋都没穿,不停地走着,直到他终于来到那座被雕拦玉砌环绕其中,却朴实静谧的小小花园。
身后的龙城老总管似是松了一口气,老远就停下脚步,挥手让守在园外的重兵退到暗处继续守护。而司徒烁对周遭的一切仿若未闻般地走进花园里。
那些蛰伏在龙城里的鬼魅,也被挡在了花园之外,同样的晨雾,在这里却仿佛仙境的烟云,矮篱上的朝颜怯怯地绽放,一簇簇朝露轻盈颤动的嫩绿苗圃,是含苞的茉莉。
已经早起诵完经的自在正翻阅着医书,抬头一见司徒烁,原本像平常一样起身相迎,却敏锐地察觉他神色的异常。
“怎么了?”她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
司徒烁仿佛这才自梦中清醒了过来。
“我……睡得不太好。”但,他早已忘记自己为何睡不好,一切恶魇烟消云散,他只感觉到自己似乎流浪了很长很长一段岁月……
他终于找到了。
他还是觉得很疲累,于是躺了下来,枕在她膝上。自在没有说什么,静静地为他焚上一炉香,一手按在他额上,终于抚平他眉心间沉郁许久的皱折。
良久良久,他终于沉沉睡去,这一回,梦里只有茉莉和檀香萦绕。
樊颢知道自在没有和其他同志一起入狱,那天自在出面时他也在场。但是自在原本就不是神教的一分子,她只是莫名地爱管闲事,加上医术精湛,所以就算仇余凤每次被她气得跳脚,最后还是不得不开口找她帮忙。
但樊颢并不知道自在当日打算和司徒烁谈什么,只知道他紧接着被人从大牢押到了这个鬼地方,显而易见,司徒烁打算软禁他。
他问了被派来照看他的张公公。本来只是随口问问,并不相信他真的会吐实,但张公公也看得出来,先别说圣上对樊颢的处置方式其他人不同,樊颢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司徒氏血脉的影子……
可是话说回来,张公公在龙城已待了二十多年,所以其实他也怀疑过,长公主当年跟持国公有染,所以生下了不能见人的私生子。那么樊颢也算圣上的外甥吧,如此一来,把樊颢软禁在宫里倒也没什么不对。
但,哪有把外甥软禁在东宫的呢?这做法怎么想都奇怪啊,也许是圣上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的某段风流债呢?张公公支吾半晌,心想反正樊颢是离不开这里的,便道“自在大人被圣上邀请至他的私人花园里,专心为圣上祈福。”
“大人?”樊颢觉得这称号有些可笑。
张公公也头疼了,“圣上对这位……神尼,礼遇有加,但又尚未有任何册封或别的命令,所以奴才斗胆喊一句大人。”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他在意的,“如果我要你替我传话给她呢?”
“呃……这……”
“算了,阶下囚还有看病的权利呢,真是笑话。”他说着,人就懒洋洋地横躺在凉亭的椅子上。
“樊少爷身子微恙的话,奴才去太医院给您请太医?”虽然还不清楚樊颢的身份究竟是不是皇子,可圣上交代过要好好照料,有任何差池唯他是问。
“我不看庸医。”他一手枕在脑袋下,纨绔子弟的模样不用扮就很有那么一回事。
“樊少爷可别这么说,太医们都是全国医术顶尖的好手,怎么会是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