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徒凊根本不用费心思,华丹阳早知道,自己怀了龙凤胎。
是了,龙凤胎。
司徒雨为何平庸?她原本就该平庸,因为真正的长公主不是她。但华丹阳瞒过了这一点,司徒凊以为她生下皇子,她就故意让司徒凊成功地带走皇子,让天真的公主替她养儿子。
而她将女儿养在民间,从小教导她母亲的痛苦仇恨——都是那些人,害得母亲在地狱里沉沦,害得她们母女必须分隔两地。她们一切的悲惨,都是因为那些恶毒的魔鬼,他们应该要遭到报应!
她的儿子,也许会在司徒凊的帮助下,坐上帝位;而她的女儿,则会成为她最后的武器,假若有那么一天,她会不惜玉石?焚——反正也不可惜啊,流着那女人的血液,流着司徒氏血液的孽种都该死!呵呵呵……
在那时候,得知司徒烁没死,她就做了玉石?焚的打算,并在宫外为她的儿女布置未来能为他们所用的势力。虽然她让司徒凊替她养儿子,但她其实随时能去看孩子,她还是有本事在孩子身边安排她的眼线,例如他的奶娘。
司徒凊想把她的儿子教导成明君,但在司徒烁回到天朝后,深知司徒烁对她这个篡位者的痛恨,怕连累无辜的孩子,故而瞒住这孩子的存在。那时司徒凊也许以为,自己还能活着想办法让侄儿登上帝位,可惜她料错了。
华丹阳偏偏要让儿子知道,这座皇宫里没有真正清明的人。一旦踏进这宫闱里,在这儿出生或在这儿死亡的,每一个都是罗刹恶鬼。
对了,在宫里,每一个皇族女眷生产,太医院都会记录,无论如何必须确实地记录,但后来她将太医院全部换了自己信得过的人马,真正记录龙凤胎皇子皇女出世纪录的本子,被她藏了起来。
她藏在哪儿呢?呵呵……找到了。
明珠浑然不觉自己从踏进这座冷宫后,一举手一投足仿佛变了个人,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她像对冷宫无比熟悉似地,找到一处破败的卧室,在墙上的暗格里翻出一把钥匙,打开床头的五斗柜,一本册子赫然摆在里面。
翻开册子有纪录的最后一页,上面写了龙凤胎皇子皇女的生辰——
丙午年已亥月甲辰日子时,皇子司徒阳,皇女,司徒月。
突然间清醒过来的明珠,瞪着那熟悉到她完全能背住的生辰,吓得将册子掉在地上,呼吸困难地握住她藏在怀里,始终不离身的两个香囊。
杀!杀了全部的人,然后就轮到那两个孽种!
泰平二十三年,五月十八,翟元路,泰元路,启元路三路军队,包围帝都,司徒烁以强势皇军将整座帝都武装,宣布戒严。
五月三十,城内叛军皇军在帝都内划分出势力范围,两军僵持不下。
七月十日,开元路,晋元路,封元路三路骑兵,突破封城,赶回帝都护驾。时间拖得越久,对叛党越不利。
月夜,宫灯摇曳,阴影在黑暗中耳语,仿佛有只巨大的兽,千百年来盘踞在这殿中,狰狞地张大了血口,讥笑那些为了爬上这个冰冷且荆棘缠绕的王座,甘愿化身为罗刹厉鬼的愚蠢虫子;笑他们自以为登上了王座,自比为天,却不过是祂掌中任由操弄凌虐的傀儡。
这只巨兽,自人类文明起始,就不断被那些厉鬼的贪婪喂养,它巨大的阴影足以笼罩这世间,它的利爪戏谑地操控历史的巨轮,愉悦地享受着巨轮下被辗碎的苍生哀鸣。
偌大的宫殿,只有王座上的司徒烁,一身玄袍,霜白色长发披在身后,冰冷得仿佛不属于世间、傲慢地背叛岁月洗礼的俊美五官,在巨兽的阴影中,似妖,似魔,霸道凛冽。
驱散不了黑暗的火焰,徒劳地在虚无中用苍凉的线条浓淡,凝结出亘古的孤寂。他是这历史的王道梦魇,却也扯不断那冷酷嘲讽的无形丝线,以可悲的胜利者姿态,高高在上地坐在仇恨权力的冰冷王座之上。
他会赢得最终的胜利,他早就知道了。
沉静的,坚毅的足音,自大殿之外,像无法阻挡的宿命,以它不疾不徐却必定会降临的力道速度前进着。他不会说那是从容的,因为在曙光未至,胜负未分的此刻,他们都不想掉以轻心。
那些叛党牵制住龙城禁卫军又如何?他等不及要开始这场谈判了。
啊,他是否太把他年轻的对手当成一回事了?当他知道樊豫带头造反,他确实是震惊的,确实也严阵以待,并且终于明白自己轻信樊豫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多年来他重用樊豫,不只因为樊豫在司徒凊身边学得不少治国之道,更因为他相信樊豫会为了司徒凊,乖乖地替他守着这个国家。他相信就如同樊豫当年认命地喂了司徒凊喝下毒酒,如今就算大权在握,他骨子里始终是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