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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该说有点失望,或者有些想安慰她?但是他难道以为会听见“是这辈子最深爱的人”这种答案吗?当他发现自己有些不满时,才知道自己真是想要这样的答案。

“那跟你不希望我一直帮你,有什么关系?”

明珠忍不住笑了,“关系大了,我会一直看着你,想着他,这对你不公平。”

“没关系,我不在乎。”他在乎才怪,“你就把我当作那个人吧。”

这回答出乎明珠意料之外,她转念一想,也许是她多心了,就像她把樊颢当兄弟一样,或许樊颢也是那样想她的。

“但是,那个人是无法被取代的……”她幽幽地道。

这句话,意外地安抚了他。

“你想回到他身边吗?”他试探地问。只要她开口,他就……

明珠却摇头,笑得比哭更难看,“这辈子,不可能了。”当她推开他那时就知道了,这辈子她将为复仇而生,而他会回到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身边,平安顺遂一世。她曾对自己说,那就是最大的安慰……

是吗?那为何想到他俩从此诀别,还是心如刀割?

他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而明珠忍不住滑落眼角的泪水,却让他沉默了。“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的话让他郁闷到极点,当下又想躲回家发大少爷脾气,“你好好休息吧。”

因为惹得她掉泪,樊颢回去后想了一夜,隔天决定带她回羌城走走。

他曾经认为“樊颢”这个角色,不过是他演出来的假象,其实有时候,真和假的界限也没有那么清楚。就像不管是阳或樊颢,最常想的,都是怎么让明珠开心。

最初会有阳和樊颢的区别,只是为了不让樊颢和朔日神教扯上关系,那在当时确实也是最明智的做法。可是后来为了帮助佟幽花,樊颢仍是和神教扯上了关系——有一部分原因是,当时明珠仍在雁城,他自己扮双面人的角色扮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如何收场。另一部分原因是,阳的存在并不是组织里所有人都知道,绝大多数教众只知道仇余凤这个首领,不知背地里还有另一个。

当年他救起明珠时,便以最真实坦率的一面面对她。有时他甚至会吃起莫名其妙的醋,猜想着明珠若是先认识身为樊颢的他,肯定也会比较喜欢那个假的自己吧?真实的他,丑陋阴暗幼稚腹黑没人爱,戴着一张面具过日子,让他越来越尖酸刻薄。

也许是因为终于有机会回到故乡,而这些年来她已经极少为了自己去做一件事,明珠确实开朗不少。

然而,她总会忍不住想起,在这之前,最后一次回到故乡又离开故乡,正是阳陪着她。那是一段不短的旅途,关于阳的回忆却不曾间断。

当年明氏一族秋后问斩,多少人横尸乱葬岗,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寻找自己的亲人。她只知道当年一进入千夜坊,她辗转打听到,原来当年她父亲根本没来得及上帝都,便被押入了大牢,那曾经让她对不肯给她的族人任何辩解机会的皇帝更加痛恨,但,她忍不住讽刺地想着,至少她不用大老远地想办法将父亲的亡魂牵回羌城。

她决定先去扫母亲的坟,求母亲地下有灵,让她好歹在这一趟找到一些能给父亲留念的事物。

他们到达羌城后,先找了地方落脚。樊颢在这一点又让她想起阳——完全不肯吃半点苦,非要找到一处顺眼的别院居住不可。她哪知道,他是舍不得她吃苦啊!

原本为了避开外人耳目,他们应该在深夜去扫墓,但毕竟她离开多年,也不知墓地是否还在,更不知前往墓地的路上有什么变化,于是樊颢和明珠在落日前轻装出发,打算先找到坟,看情况再来祭拜。

顺着记忆的指引,他们来到羌城外的山丘,明珠意外地寻到那条通往母亲墓园的林间小径。经过这些年,竟然还存在,虽然是极浅的一条小路,沿途却不像寻常荒野处处可见乱石倾倒的树木,反而干净清幽。

径尽头,豁然开朗,那座小台地上,母亲的坟冢旁,竟多出了一座无名冢!明珠快步上前,不只发现两座坟冢上只有短嫩的新芽,未有年久失修的野草,而且墓碑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坟前的香烟仍新。

她在两座坟前跪了下来,多年来未能亲自给母亲扫墓的哀恸,以及无名坟冢带给她的冲击,让她喉咙紧涩到几乎开不了口。她像要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似地,看着那座无名冢,多希望有人来告诉她,她还有亲人活在这世界上,又或者……又或者……

因为原本是来探路的,樊颢在路上随手摘了野花给两位长辈当见面礼,一边摆在坟前,一边检视着香烟的痕迹,“这香看来很常有人上来祭拜,而最近的应该是今天早上。要不我们明天早上来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