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阳虽自称纨绔,但身上除了质地上好的衣裳外,几乎连玉佩也不怎么带,更不用说垂上蹀躞带了。只有她替他选的那些装饰物,他会细心地带在身上,例如此刻他用来束发的老银镶红干羯发环,和他身上月白滚银鼠灰织银云纹边襕,系墨色腰封红革带的对襟大袖衫极搭衬。
阳的神情让她明白,他简直不想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明珠若无其事地来到他身前,素手抚上他的胸口,柔声问“今年,帝都的姑娘们,时兴穿什么样的衣裳?作什么样的打扮?我想参考参考。”
好危险的问题。他忍俊不住地笑着,握住她柔荑,贴在胸口。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她们穿什么,我倒是没注意,就是注意到天气好像转凉了,我的夫人不知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将她拥入怀里。
“嫌我穿太少?”她像是不信地眄着他。
“不多不少。怕冷的话,我怀里可暖着,夫人千万别客气,你客气了,我就寂寞了。”
难怪他爱逗她笑啊,她的担心其来有自,他的答案也非虚假。帝都作为全国最繁华之地,蛾眉粉黛无数,让人目眩神迷的美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可总比不上他用金屋藏起、养在心里这一个。她一个娇羞又气恼的笑,可以让他回味数月,梦里依然心旌摇曳。
因为刚好正午,他们便在行云舫用膳,时值清秋,青天碧水,枫红杏黄,竟没有一片颜色肯暗淡几分,置身其间竟也觉美得迷幻不真实。
行云舫上四面的屏风都展开了,好让他们边用膳,边佐以湖光山色,黄花梨木的圆桌上,冬青釉里红的纸槌瓶里已插了数朵碗大的一捧雪,是新摘的。
云嬷嬷给他们备的午膳向来以清淡生津为主,明珠特地和嬷嬷商量过,不管阳怎么交代,他到来时定要配几样他爱吃的菜。云嬷嬷到底是阳儿时的奶娘,当然也欣然同意。
午膳是鸭子肉粥,鸭肉养胃又生津,还有开胃山楂酪,冬笋也已经可以摘了,故还有一碟玉兰片,饭后佐清茶,嬷嬷怕她体质虚寒,又多给她准备了一碗桂圆汤,两人依偎着聊些家常小事。
都是些寻常风月,但那样无事的清闲终日的绸缪,在这庸碌红尘里仍是太过挥霍。到了下午,炎光渐消,两人摇了一叶小舟,就这么随意漂泊,阳闹着要她唱曲。偶然一次听她闲来无事哼唱了首小调,阳突然惊觉,养父养在府里那一班歌姬里头,找出一个嗓子最好的,也比不上明珠天生资质玲珑剔透。
他更自私地想着,这只小黄莺,今后当然只能为他一个人啼唱。明珠拗他不过,唱了两曲,这无赖的男人索性就枕在她腿上,好不惬意。
其实,知他爱听她唱歌,这几个月来,她也偷偷学了些以前不会唱的曲子,烟雨斋里就有不少曲本。
最后她也倦了,阳脱了披风给她当薄被,就这么抱着她,让她以他昂藏的身子为床,小睡片刻。小舟顺着水流和风势,漂向湖西南方引水的水道上,水道尽头有闸门阻拦浮木不小心滚落湖里的杂物,自然不用担心船会漂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最后小船在往西院的水道旁搁浅了,夹岸的杏树挡住渐渐西斜的夕阳,一片金叶飘落在她发鬓上,阳轻轻捻起,拿在手中把玩,又忍不住好玩地拿叶子搔弄她的眉和眼,鼻和唇,甚至是圆润得教人想一口含在嘴里的耳珠子,最后更忍不住凝视她熟睡的脸,心痒难耐……可一转念,却又半是怜惜,半是恶劣地想着睡吧,睡吧,反正今晚是绝不让你睡的。
光是这样,也消磨到日落时分,果真是富贵闲人。
也许是围城九月那时饿坏了身子,明珠虽出身北方,对鹊城只下一个月雪的隆冬仍是有些畏寒。去年初她刚搬来时,阳本来待在帝都,看着第一场雪降下来,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养父和狐群狗党们要给他过生辰,他觉得无趣,便来了一趟,却发现她裹成粽子似的,仍是手脚冰冷。
那一个月,他可是费了极大的功夫,天天跟她耗着,厮磨着,偏要把她挑逗得欲火翻腾,才总算让她气色红润点,小手摸着不再那么冰冷,他其实用心良苦啊!
于是今年,他老早便想好了,霜降前离开帝都那时,就禀明养父,要往南方那些温暖又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游山玩水过冬去。他爱出门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养父当然也就允了,还让人给他在南方终年无雪的麒麟城找了座过冬的大宅好安置呢。
于是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他便带着明珠,这一回是浩浩荡荡地往南行,一路上当然也是边赏玩风景,哪儿有乐子便往哪去。那日经过一处香火鼎盛的月老庙,民间传说月老除了能祈求良缘外,若有了意中人,亦可双双向月老祈求修成正果。阳总是在找机会安抚她,那日便在月老庙,她一同求了红线,绑了两人的生辰八字,佩挂在对方身上,明珠还替彼此各绣了一个小巧别致的香袋,收放红线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