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渴望自由的玩物,倒比甘于堕落的值得人怜爱呢。
她干脆也跟着踏出浣墨轩。这栋八角画楼就盖在荷花池上,四周围了一圈檐廊,檐廊外就是荷花池,以一座九曲桥连结花园。在画楼东侧,还有个露台,就盖在荷花池上,天晴时可让人摆上毡、小几和引枕,搭起遮阳帘,赏花、茗茶或画画。画楼北侧,则有穿山游廊,连向厢房绣楼所在的花园。
她其实没有那么好兴致,大部分时间,不是尽可能学些什么让自己无暇思考,便是让身和心放空,什么也不要想。否则,要怎么原谅自己竟然甘愿堕落至此呢?
就要入秋了啊,一年了,她仍找不到妹妹,父亲在天之灵可会怪罪她?
明珠没有跟着猫儿的脚步,而是坐在池边,杨柳树下的石椅上。这座庄园确实处处费尽心思,用来“金屋藏娇”当真可惜了,但这也显示出,她的“金主”真是来头不小,而且他的靠山显然富可敌国。毕竟,她连他真实的姓名都不晓得,只知道他那样年轻,可能连个正经营生的事业都还没有——起码跟阳在一起一年,她知道他跟初识时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却有本事瞒着家人,仅用他的私房钱将她养在这座华园里……
有几次她倾身向水面,倒不知是看着悠游其中的金鱼和锦鲤,或是顾影自怜?水中倒影脂粉未施,上衫是紫砂色地如意云纹绫的窄袖对襟衫,方便作画,紫砂色虽略有紫气但实则偏暗褐,穿在及笄之龄的少女身上实在略显老成。下衫是青莲色素面罗裙,裙一角画着荷叶莲华,腰带亦是和上衫一色的荷花团纹彩绫,她连披帛都懒得带,绾起如云秀发作妇人貌,仅插上一支翠玉浮雕的荷叶莲蓬梳篦。
帝都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黄脸婆,可能都比她懂得打扮,她不禁笑着想。
倒是她的身子比一年前圆润许多,实在是因为她若表现得食欲不振,嬷嬷便会向帝都通报,阳就会派人前来“关切”——有空时当然他自己来,没空时就找大夫来,她总不好表现得像在使性子逼他来。
可她到底想不想他来?这问题对她而言,却是理也理不清的难题。理智上她当然希望他来,不过她总不能每次他一来,就追问着关于寻找他父亲友人一事,问多了怕启人疑窦,不问心里又难受,好难为也好煎熬啊!
住到鹊城来后,她完全足不出户,也不想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臆测这座庄园里的一切,反正生活上大小事有一位管事的云嬷嬷,和四名能干粗活的大娘在打理,加上专门贴身伺候她,却总让她找各种理由支开的红菱紫萝,还没算上负责维护这座大宅的十二名婢女和婆子。
紫萝不喜欢她,她很清楚,但她不想跟这丫鬟计较。当一个吃闲饭的,被说几句闲话,似乎也是应该的。天大地大,却没有自己容身处的悲凉,她比谁都清楚,她不知道紫萝的来历,只知道一个人流落到需要仰人鼻息,总有不得已的苦衷。紫萝说的那些话,毫无遮拦,她也总会听见一二,有时倒怀疑这丫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呢。
明珠还不懂,紫萝不仅仅是故意的,更因为主子始终不曾拿她如何,让她越发的有恃无恐。
“想什么想得出神呢?”
阳的声音响起时,明珠怔忡地瞪着池面,好似以为自己发梦了。
“身子不舒服?”他来到她身边,明珠一见他,一脸不可思议。
“你怎么……”她不知道,那一刻她原本苍白的双颊绯红更胜满天云霞,明眸犹比夕照灿亮。
阳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刚到。”每次到来,他总是不喜欢让底下人事先通报,实在是因为她惊喜的模样让他很陶醉。“你上个月不是向嬷嬷打听,我这几日有无什么特别的要事吗?”
明珠没想到嬷嬷把这件事也通报了,“只是随便问问,我特别要她别通报的……”和嬷嬷提起后,她就后悔了,不说她并不想乞讨他任何事,不想再欠他更多,今天这样的日子,她自己都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对他提起,踟蹰多日,最后仍是决定别说了罢。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去信向阳提出,她想“告假”几日,回家祭拜母亲,但终究因为顾忌他可能提出她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而没开口。
过去,每年她和青儿的生辰,阿爹除了会让她们吃寿面,给她们买些礼物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上母亲的坟祭拜,即便在围城那时都没忘了在母亲的牌位前上炷香,想不到现在她却顾忌着被“金主”识破身份而当了不孝女。
但也因为这个烦恼,让她想起不如就同时给父母立个牌位。阳说过她可以随意处置这座庄园,她问了云嬷嬷想安置个佛堂,云嬷嬷第二天就上上下下差人打点妥了,把原本闲而未用的西院正厅改置成佛堂,让人运来一尊玉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