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一直跟她回到神塔,巫女们啧啧称奇,不过妲娃开始发现白狼不是对谁都友善。有些巫女天生怕狗,躲得远远的也就罢了,有些大着胆子想逗它,白狼立刻凶狠地露出尖锐的牙齿,发出警告的低吼,吓得小巫女们尖叫逃窜,直到妲娃出声制止,它才会垂下耳朵、缩着尾巴,钻到妲娃裙子后头。
“果然要大巫女才能侍奉山神,你们就别惹山神生气了!”白玛教训着其他小巫女。
妲娃也不知是否真是如此,又或者其实白狼只是因为她救了它的命,又喂饱了它,才愿意听她的话?
连族长和六帐长老都闻风赶来一睹山神真面目,妲娃的年纪和族长、长老们比起来,只能算黄毛丫头,自然不敢拒绝,长老们说这是先祖的指示,要派山神来守护山城,族长则相信山神现身,必定是治世吉兆……这些人归降天朝后竟然也学到天朝人什么都要拿来跟治世、乱世扯上关系的那一套,妲娃心里无奈,也只能敷衍以对,幸亏白狼从头到尾都无聊地卧在榻上,没出什么状况让她伤脑筋。
结果,睡前白狼又给妲娃制造新的困扰!
“不行!下去!”她板起脸孔,指着床下。
它竟然爬到她床上!就算它真的是山神,这也太过分了!
怎知白狼看着她冷冰冰的晚娘面孔,还真的灰溜溜地溜下床,耳朵垂着,尾巴也垂着,然后当着妲娃的面,走到房里的阴暗角落,对着墙角蹲下。
它蹲下也就算了,还回过头哀怨地瞅了她一眼,眼里还有泪珠滚动,接着很快地转过头,垂头丧气地更往墙角缩,还发出一声呜咽!
“……”妲娃傻眼再傻眼。这么赖皮的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天啊!
咕呜……又是一声呜咽,白狼身体缩得更小,背后简直要吹起瑟瑟冷风,还连带卷起一小片枯叶!
妲娃脸颊颤抖,无言半响,才叹了口气,“好啦!让你睡床边,这是最大让步了!”
还在想白狼听不听得懂她的话,却见角落那本来像弃犬似的白狼突然兴奋地奔向她,妲娃被它扑倒在床上,脸颊又被它一阵乱舔。
“我才把脸洗干净耶!”她会被它气死!
后来,白狼就只肯睡在她床边,而且还要是离她最近的一边,有时妲娃半夜起床上茅房或喝水,就会看见睡得翻肚皮的白狼,她没好气地伸脚在它肚子上揉来揉去,睡梦中的它还是一阵舒服的乱扭,妲娃看了暗暗觉得好笑。
有时,妲娃则会被它哀伤的呜咽吵醒。白狼仍睡着,却像作了悲伤的梦,不自觉地悲鸣。
它梦到了什么呢?是不是像她一样,总是梦见和纳兰分开的那日,然后哭着醒来,却只能默默垂泪道天明?也许它和她一样,都有不得不孤单的理由吧!想到这儿,妲娃便一再地打消要赶走它的念头。
那一夜,妲娃又睡不着,独自披了件大氅,爬到神塔的天台看星星。
深秋的星空也很美啊,和往常一样,也和战时相同。那时的她常想,那些在前线打仗的男人,夜里会不会看着头顶上的银河,想着在银河彼端,家里等着他回去的女人?
天朝有个美丽的传说,是关于牛郎和织女,就跟他们族里天鹅仙女的传说相仿。她想,也许每个时空都有着类似的故事,而让人世间千千万万个家庭破碎分散的银河,其实是战争;为什么它那么残忍,却又如此绚烂美丽?
妲娃看着夜空,直到脚边偎来毛茸茸的热源,她才发现白狼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她爬上塔顶。
白狼总有办法找到她,她已经不觉得奇怪,狼的鼻子和耳朵天生灵敏。
妲娃索性坐下,背靠着梁柱,白狼倒很自动自发地往她怀里窝着,她已经由一开始的无言以对,到现在都由着它去。
“以前有人养过你吗?”有时她觉得应该有,有时又觉得它像野生狼。
白狼的耳朵动了动,依然看着银河。妲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她发现白狼很爱让她摸耳朵……应该说她随便摸,它也随便开心,摸它脖子也开心,用脚踩它肚皮它还是开心,真是让她忍不住感到好笑,别人敢碰它都会被它凶悍地警告呢!
妲娃本来不想给它取名字,毕竟山神哪能乱取名字呢?可是她越来越觉得它不像山神,只是对族人不说穿罢了,免得它被赶走。而且取了名字就会有感情,谁知道它会待到哪时候呢?
“你会离开吗?”她自言自语般地问,不料白狼却转过身,那双金色的狼眼又定定地看着她。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它听得懂她的话!
白狼又舔了她一口,这次是舔在嘴上,妲娃愣住,如果这家伙是男人,早就被她甩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