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没料到开口时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像泫然欲泣。她从来不曾如此软弱,而这时萌现的软弱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恶。
她将会是女皇,此时此刻,她该做的不是透露自己的软弱,她应该要让他知道,他不会白白承受这些屈辱;她应该展现她的魄力,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带着他夹着尾巴逃走……
蓝非眼里有些什么闪动着,但那些情绪就和过去一样难以捉摸。“我没事。”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较像保证,“不是你的错。”
他当然不会说那是她的错。慕容霜华心里清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替他把伤口处理好。
而蓝非默默地,眼睑半垂,收敛着自己的呼吸,他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让他心神不宁的香气,尤其处在罗赛族这种充满各种汗水和牲畜异味、并且以浓烈呛鼻的香料做薰香的环境里,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息更让他在意。
她胸前垂下的长发又拂过他严谨地搁在大腿上的手背,他没缩回手臂,只是收拢五指,开始把过去在各种混乱的环境里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方法全用上。因为出生那时未足月,他小时候身体一直过于贫弱,父亲在他五岁时就让他习武,所以要如何控制自己,让心绪如止水般不起波澜,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他几乎以为自己像过去一样做到了,然后慕容霜华的手指抚上他锁骨灼伤较轻微处,只有些许泛红,她仍然用手指轻轻推着膏药,她专注得不知自己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和颈间,蓝非身子一颤,只觉一股恼人的,难以言喻的痉挛与酥麻感,从她摸过的那处肌肤窜向心窝,接着热气涌向全身……
“怎么了?”慕容霜华注意到他轻微的颤抖,稍稍退开,蓝非却撇过头不让她见到自己的神情。
“没事。”他有些仓促地离开她,起身后才发觉自己的举动太无礼了,于是有些僵硬地朝她行礼,退到五步之外。“末将已经无恙,殿下休息吧,请允许末将告退。”
“……”他是要退去哪?慕容霜华挑眉,看着他盯着地板,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发现,这家伙只要旁人疑似逾越他心里某道界线……虽然不知那是一道什么样的界线……他就会把自己退到最保守的位置上,例如现在他满口“末将”和“殿下”。
他小时候进到宫里,都不知要向她下跪,就是站得远远地,脸色苍白地冷睇着她,而她的父皇因为疼爱这个晚辈,从来没怪罪他,还亲口允诺蓝非可以有特权。这样的人开口闭口“末将”,实在很好笑。
而且他耳朵好红啊!慕容霜华忍住笑,故作正经地道:“不许。我不是叫你要先用膳吗?”
“……”
慕容霜华让帕玛去招来巴图尔的厨师,一开口就点了一连串罗赛族庆典时才会享用的奢华菜色:烤羊羔,烤乳猪,马奶酒,甚至是罗赛族没有,得和大辰或高阳以物易物换取的珍贵蔬果,洋洋洒洒一大串,然后娇声娇气地道:
“本公主只要受到惊吓,就会想要大吃大喝,我相信你们族长大人不至于那么小气,罗赛族第三大部落,应该不会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吧?”这些应该够蓝非吃个八分饱吧?他们吃饱了撑着找她的人麻烦,她慷他之慨以他膏粱来犒赏她的人,很过分吗?
第3章(1)
慕容霜华几乎一整天都在关心蓝非脖子上的伤口,得空就走过来东看看西瞧瞧,一下子拿扇子往伤处掮风,一下子拿手巾擦他根本没流汗的脖子,她谨记着巫医的吩咐,伤处的药薄了就再抹上,还不时吹两口气。
刚开始蓝非没提防,身子一颤,差点又要狼狈地躲开,热气不由自主地往脸上窜。后来他干脆在自己睡卧的地方打坐,她来检查伤口时他就八风吹不动,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雕像,由她去折腾。
但就算是这样,一整天下来也会让人受不了。
蓝非,大辰皇朝精英军队首领,敌人以“武煞”这个恐怖的字眼称呼他,他在战场上经历过诸多难以想像的考验……可是面对这个把他当成受伤的小动物,时不时就走过来拍拍吹吹摸摸还一脸理所当然的女人,他的理智正在一片片崩溃。
到最后,只要坐在帐篷另一个方向的慕容霜华稍微一有动作,他的心就打个突,哪怕表面上不为所动,但全身所有知觉和感官却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打转。最可恨的是当他发现她其实没有打算走过来,只是起来走走,或到外头看看,或做别的事,他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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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霜华起身取来毛毯,又坐回位置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