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照顾母亲,又必须应付父亲惹上的那些凶神恶煞,云峥的性子早已被磨得老成内敛。他静静忍受那些奚落与拳打脚踢,因为比起曾经拿着枪对准他,甚至威胁要侵犯母亲的那些人渣,眼前的一切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当他被打得流鼻血趴在地上,所有人起哄着要将他的头压在泥地上时,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让他挣扎着。他一个人跪在地上,以蛮力和拚命踩住他后脑的力道抵抗。

他早就知道埋怨上天根本没有用,那是可怜虫才做的事。楚素弦不计较父亲做过的事,毕竟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环境,也让母亲终于能接受治疗,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心头,他几乎就要认命地放弃抵抗了。

吵吵闹闹的师兄弟们,没发觉墙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吵死了。」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字字入耳。

众人一愣,看向顶上,纷纷露出喜悦痴迷的傻笑。

「大师姊。」

秦绯云百无聊赖地攀在墙上。她刚下计程车,本来就不爱走正门,听到墙内吵吵闹闹,爬上来一探究竟,想不到竟然让她撞见这种鸟事儿。

他们喊她大师姊,其实她的年纪比这儿大多数的人小得多,只有十五岁,却是楚素弦唯一的女弟子。楚素弦师门向来不收女弟子,到了楚素弦这代就算没有严格坚持,也不见得有女孩子想来学武。而秦绯云的母亲恰巧是楚家上一代唯一的女儿,想当然耳尽得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宠爱;后来她远嫁美国,生了五个男孩子,同样也就只有最后一胎的龙凤胎,得了秦绯云这唯一的女儿。

小外甥女说她想学拳法功夫,当舅舅的自然是倾囊相授了。

秦绯云自称兄长众多,所有人只能喊她大师姊。身为师父最疼的外甥女,当然是她说了算。

当然,秦绯云的拳脚功夫也是让他们都得喊她一声大师姊的原因。

秦绯云整个人爬上墙,看着底下以多欺少的众人,嫌恶地拧起眉。

「真难看。」她俐落地翻身,正好一脚踩在某个眼神痴迷的家伙头上,拿他当落地前的缓冲。就连双脚踩在地上时,都不忘直接踩在另一个看着她出神的二百五脚板上,两个被踩得痛得哇哇叫。

她这人向来对行侠仗义没兴趣,偏不巧心情不好,又碰到她最不屑的仗势欺人戏码——要仗势是吧?实力有她强?底子有她硬?后台有她威吗?竟然班门弄斧?受死吧!

「滚开。」她大小姐一脚又往挡住她去路的家伙肚子上踹,力道可是丝毫不收敛,包包一甩丢给他们,俨然将这群「师弟」当成下人支使了。

而被支使得很习惯的众人,也不知羞耻地争先恐后抢当女王小姐的小厮,完全把前一刻恨不得踩进泥地里闷死的云峥给抛在脑后。

「舅舅呢?」她坐在日式道场外的门廊边脱下鞋袜,双眼不着痕迹地看向墙角那个默默起身、背对着众人离开的高大背影。那少年在离去前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在对上秦绯云的视线后却很快地避开,有些狼狈地背过身,掩饰着自身落魄。

以前没见过那人呢。她暗忖,他不会就是母亲说的,小舅舅年前刚收养的养子吧?

「有事出去了,说晚饭前会回来。」

对秦绯云,这群师兄弟倒也不敢太热切地讨好,二师兄总是阴狠地警告他们别癞虾蟆妄想吃天鹅肉,大师姊的出身不是他们高攀得起的。

楚素弦本就出身名门,兄弟皆是政商名流,当年被迫扛下来的丑闻也多亏上面的兄长压了下来,后来才能搞定云峥父亲的那件案子;而楚家唯一的女儿,更是嫁作豪门妇。原本依秦家的古板观念,女孩子是不该习武的,秦家千金应该文静优雅,可以学芭蕾,学音乐,学茶道花道,甚至学学厨艺,这些都是千金小姐至少该具备一二的技能;相反的,任何过于暴力,或者不够「高贵」的才艺与运动,都是禁止的。不过秦绯云的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多少有点纵容,何况楚家道场远在台湾,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秦绯云最讨厌人拍马屁兼跟前跟后,他们虽然倾慕这个「师姊」,可也得小心拿捏分寸。

舅舅不在家?难怪他们无法无天。秦绯云在心里轻哼,端过姜婶倒好的茶一仰而尽,看着那班偷懒的家伙迫不及待地开始对打和练习——无非是在她面前想好好表现一番,但她可不在乎。

在美国闷得发慌的秦绯云眼里马上扬起兴致昂然却又讥讽不屑的笑意,她正想来点运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