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爷惊讶地看着苗兰兰,接着明白了,原来她早就找到凤兰兰,才会改变主意,但是……「当年」黄老爷撑起眉,懊悔地叹道,「当年把转心瓶拿来给我的凤家仆役,在找到我之前就已经被谋害了,他虽然拚上最后一口气把瓶子交给我,我却不明白他拚命挣扎地想对我说什么,我甚至以为他想抢回转心瓶,原来……」
「……」还真是百年冤案啊!苗兰兰无语的同时,却也同时为崔婆婆平白吃了那么多苦感到心疼。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凤兰兰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不能凭您一两句话就相信您,不过转心瓶里的东西能证明您是真的怀着善意而来。离开王家当铺后我为您卜了一卦,卦象竟然和上次的答案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落入黑市的转心瓶,您仍是有能力自己要回来的。」
苗兰兰直直地看着黄老爷,见他的神色由一开始的震惊,最后转为释怀。
「原来是这样。」他低着头沉吟许久,才道,「好吧,为了证明我的忏悔之意,就照苗姑娘所说的去做吧。」不管苗兰兰是不是真的有算命的能力,但确实这两次的卦都没有算错。当然,她很懂得察言观色、攻心为上的道理。
「意思是?」
「我即刻派人在十日后的黑市买回转心瓶,给你们一一个交代,但是……」黄老爷起身,有些难掩急切地看着苗兰兰,「你总可以告诉我,她……她还好吗?」
苗兰兰看着老人家失了既有的淡定和稳重,突然觉得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也许她该回去问问崔婆婆,说不定,她愿意冒险见他一面?
「她很好。」苗兰兰回忆着小时候崔婆婆照顾他们的情景,「崔婆婆很安静,不太爱说话,却会对我们说那些诗经和老庄的故事,会教我识字,她也许是我身边读过最多书的人,为了活着,为了躲避仇家,她已经半辈子不曾离开过家门了,但是我从来没听她抱怨过,她应该也是我所有长辈当中,最乐天,最随遇而安的吧。」
黄老爷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听着苗兰兰的话,头一次那么聚精会神地专注聆听着,然后点点头,又哭又笑,「是啊对,我的兰兰就是那样子的一个姑娘,总是她鼓励我、安慰我,在我还没在那片荆棘之地站稳自己的脚步以前,她才是我最大的心灵支柱……」黄老爷说不下去了,大掌盖住脸,颓然地坐了下来,曾经宽大无比的肩颤抖着,「抱歉,我失态了……」
那一瞬间,苗兰兰动摇了,她看了一眼胡天命,这家伙早就跟黄老爷一样眼睛红通通的,还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袍,一脸祈求地看着她,她突然觉得问这家伙的意见应该也是白问吧!唉。
蓦然,她想起无数个夜里,崔婆婆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的模样……
若你想念谁,就告诉繁星吧。
「或许我今天可以帮您问一问,也许她愿意见您。」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苗兰兰也只能相信自己多日来对黄老爷的观察,把一切交给老天了。
拜托,让她押对注吧!
如果不能在盛开之时相守,是在雕零前园一生的遗憾,或是,宁可相忘江湖?
苗兰兰走出大杂院,朝着隔了一条街的胡天命和黄老爷的方向点了点头,当下,胡天命只能扶着迫不及待到有些踉跄的黄老爷走向大杂院。
然而,在接近大杂院的当儿,他却迟疑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那般,这个老人再也没有过去几日里,让苗兰兰紧张的压迫感。
「我……」黄老爷有些紧张地问两个年轻人道,「我这样子可以吗?」他一边拉了拉衣襟,一边抬起手抚过已经细心梳理了一次又一次的白发。
「很帅气,再年轻几岁,全雪松城的姑娘都要被您迷倒了。」胡天命笑嘻嘻地鼓励道。崔奶奶愿意见黄老爷,他也跟着高兴。
苗兰兰只是没好气地看了胡天命一眼,虽然明知道不恰当,可是还是忍不住道,「您可是富贵人家的大老爷,再如何也比颠沛流离半生的奶奶好吧。」虽然话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可是从知道崔婆婆就是凤兰兰后,她就没法子不为她窜到心疼。想了她四十年,跟舍了她四十年,有什么不同呢?
黄老爷知道苗兰兰说得有道理,一时有些惭愧,但近乡情怯之感淹没了一切,「苗姑娘说得对极了。」
他们一起走进了大杂院,小鬼们全被苗兰兰赶出门打工去了,梁嫂子则忙着替崔婆婆打点,这会儿也躲远远的,按捺不住好奇只好偷偷地瞧,童爷爷一如以往,坐在他屋子里,什么也没瞧见。
只怕那些数不清的魂牵梦萦之中,他们都未曾想象过这样的情景,当年尊贵却不得志的少年,如今发鬓霜白,眼角间的刻痕仿佛阅尽千古愁;而曾经甜美的笑靥与花漾容颜,早已沧桑雕零,饱经风霜摧残的身子如风中残焰,旧梦里的美好已是昨日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