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体认造就了他的愤世嫉俗,他恨自己身上的烙印,恨自己从出生便摆脱不了的血缘。父亲的元配过世后,他得以认祖归宗,但他一点也不感激,更加狂怒。

他不断地与父亲作对,一次次地忤逆使坏,父子之间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直到某次父亲心脏病发,他察觉老人家的身子渐渐虚弱了,血肉亲情才唤醒了他。

他与父亲和解,与自己受伤的心灵和解,他不再像个孩子因为得不到真爱而愤怒,学着先付出自己的爱。

「你爱的是你第一任老婆,对吧?」他曾经这样问过父亲。

老人家听了,面色因震撼而发白,之后,痛苦地承认。

没错,他此生唯一的爱是他的元配,那个果断地与他私奔的千金小姐。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好好维持你的婚姻,还要来找我妈呢?」他问。

「因为我进不去她的世界。」父亲苦涩地倾诉。「虽然她是爱我的,也为我打开了心房,但我还是没法走进去她生存的那个世界。」

「那是什么意思?」

「她跟我是不同的世界长大的,我们来自不同的环境、受不同的教育,她的家人朋友、她从小信仰的价值观,都跟我格格不入,我很想了解她,却还是无法真正亲近她——渐渐地,我开始害怕。」

「怕什么?」

「怕面对她,怕看见她眼里隐藏不住的失望,她就像个瓷娃娃,我不敢碰她,怕一碰就碎了,只想远远地躲开。」

「所以你才来找我妈?」

「嗯。」

当时,对于父亲的苦恼,沈意飞并不太能理解,但他现在彷佛能够体会了,父亲爱那个富家千金,就像他爱清荷一样,如履薄冰。

明知道她的世界跟自己的不同,还是克制不住想走进去、想亲近她,又怕她抗拒自己,一颗心便因此在悬崖边摆荡,随时都可能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