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几年,父亲的能力让他的病患背景越来越复杂,对龚家的接触自然也不算少,关於龚维忻这个人,在她无意间听见甚至看见的那些秘密里,似乎渐渐能够拼凑出一个绝对不是坏人,而且很让她好奇的神秘面貌……
「梁师父,这边请。」领路的仆役十分恭敬,和梁氏父女第一次到龚家看诊时,底下人爱理不理的态度大相径庭。据说那天之後,龚家老太爷的痼疾好了很多,对梁羽的推拿功夫赞赏有加,因此这一回他们父女被当成贵客招待。
这种富贵人家的富贵病,因为梁安琪学得够透彻了,不需要在一旁帮手兼学习,梁羽便允许她可以到处晃晃,当下只是给了她一个「敢惹麻烦就得自己擦屁股」的警告眼神,便让她放风去了。
龚家真是大。她父亲医治过不少有钱人,可龚家大宅却是她见过最气派、最像迷宫的。与第一次到龚家时不同,这次龚宅的总管派了个小丫头给她,说好听点是供她差遣,说白了只是盯着她不惹事。但是那小丫头哪里是她的对手呢?三两下就让她甩开了。
此刻,梁安琪正趴在连结两座花园的抄手游廊顶上,听打扫的下人说闲话。
「……母亲不过是个妓女,凭什麽跟我们少爷平起平坐?」说话的是上一回梁安琪到龚家时,把梁安琪当成偷儿嚷着要送官府的龚家大房管事,梁安琪管他叫耗子脸。
「话是这麽说,但你可得小心点。我听说那家伙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你到黑街去随便抓个人来问,都知道他是怎麽从黑街下三滥的窑姐儿之子翻身成为大流氓的!是在地下格斗场啊,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被送进他们称作铁笼子的地方,像斗犬一样打个你死我活,活下来的人就能称王。听说他在铁笼子里打了三年,三年里他没有一场败绩,皇都的权贵大老爷们把他当成宝捧着,在地下格斗场一摊千金就为了看他比赛……」
那人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可却逃不过梁安琪那对顺风耳,「我听说他曾经把想包养他的李老爷打趴在地上,高高在上地踩着李老爷将他狠狠羞辱了一顿……你们也知道李老爷酷爱狎玩男童。」他一脸作呕地补充道。
「那李老爷怎麽没让官府把他给抓起来啊?」
该被抓的是李老爷吧?但金钱代表正义,在每个地方都是真理。
「何止不报宫?李老爷据说还因此更加狂热了。那家伙脾气越坏,越目中无人,那些大老爷不只不追究,还觉得他够性格,争相追捧他这个『地下格斗场皇帝』的权贵也越来越多,他还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嚣张起来,府尹的公子就被他踩断了鼻梁呢。」
「我看这一点也不单纯,说不定他和他那个窑姐儿的娘一样,那些权贵大老爷其实私底下好小倌的也不少,而且有些人确实就偏爱这一口……」说话间,众人都是一脸恶心、不敢恭维的模样。这座龚家大宅里的主子们各种奇怪的癖好,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当下多少都有些心知肚明。
「啸!我就是要你们当心点才说的,铁笼子是什麽地方?多少牛鬼蛇神,直着走进去,横着被抬出来,他可是待了三年呐!说话当心点!」
梁安琪对底下那些人的嘴脸一点也不意外,世态炎凉,她看得可是够多了,不过她仍是继续听了一会儿,猜想他们口中极不愿意提及姓啥名谁,也不愿视为主子的「那家伙」,应该是龚家二少龚维忻,据说在一年多前才让龚天问接回龚家认祖归宗。
龚天问第一回请她爹到龚家看诊时,介绍过他的两个儿子,她一眼便认出袭维忻是之前在黑街替她踢了小混混一脚,又让人把她丢出去的贵气少爷。不过,龚维忻却面无表情,好像没认出她来,她也不好自讨没趣。
那一趟回去後,一听说她爹被龚家请去看诊,安平城与和歌村那些热心的
乡民们立刻聚到她家,一群人排着队给她爹推拿看诊的空暇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龚家大大小小的传闻,无非是想从她爹口中打探一些让小老百姓们好奇的琐事。虽然乡民们渐渐也发现了,她爹给病人看诊的时候是不说任何闲话的,口风比什麽都紧,但这反而也让她爹的医德广受乡人信赖。
拜那些三天两头到她家闲磕牙的乡民之赐,梁安琪差不多连龚家兄弟的生辰八字都一清二楚了——其实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连龚家的人都没接触过。
此刻,梁安琪无聊地趴在廊顶,单手支着脸颊,忽然觉得那耗子脸越看越讨厌,她拿出小弹弓和总是随地捡拾放在口袋中以备不时之需的小石子,瞄准了耗子脸说闲话说得口沫横飞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