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恕平想反驳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思考他和子甯之间的问题了,他未来的身分势必会让子甯单纯的生活掀起变化,他对她的适应力一点也不乐观,再加上两人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台湾,生活圈几乎没有交集,总有一天会形同陌路。
走到人生这一个段落,他不是已经明白,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了吗?就像他爱子甯,但爱已经无法弥补他们之间越来越大的隔阂。
「又不是要你跟她闹翻,你的处境也不好过,演艺圈是个现实的圈子啊,她哪里能知道你的辛苦?夫妻做不成还是能当朋友的嘛,你们能互相关心,却不成为对方的阻碍,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不是吗?」
「我还要再想想……」黑恕平真的动摇了。
「还想?你去年就说要想,也把你老婆弄回去了,缓冲期也够了,再不下定决心就来不及了!就这么决定吧,你不是还有会要开吗?快去快去,剩下的让我来……」安德鲁把黑恕平推回办公室,还是菜鸟的罗伊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安德鲁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把话吞进肚子里。
搞定黑恕平,安德鲁拿着离婚协议书,上面的签名是前几天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话都说尽了,黑恕平才冲动地签下,但签完又后悔了。
黑恕平大概认为反正光是签名不具效力,也就当作那张纸不存在,但安德鲁庆幸自己留着它。
有没有效力不是重点,对一个不聪明的女人来说有说服力就够了!他把罗伊支开,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进了会客室。
这间会客室虽然与秘书室隔着半面墙,让秘书室来往的人看不见休息的贵宾,但秘书室里的一点动静,这里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骆小姐,我想妳应该很清楚,黑先生他没空见妳了?」骆子甯空白而茫然的表情丝毫没让安德鲁心软,他把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摊在桌上,推到她眼前。「妳还是先回台湾吧,黑先生有空会去和妳谈的,他现在真的很忙。」
骆子甯拿起离婚协议书,身体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样,甚至没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她当然认得黑恕平的字迹,那么决然地签在那纸宣示和她划清界限的证明上,彷佛根本没有一点犹豫踟跚。就像他当初握着她的手不放,飞快而笃定地在结婚证书上签字一样。
「妳请回吧,待会儿有些重要人士会来拜访,让他们撞见了可不太好。」
否则这张离婚协议书你早就撕掉,也早说把你老婆带出来介绍给大家认识了,你心里一直知道这段婚姻对你来说只是个拖累……
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他从不曾主动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她心里虽然害怕去想,但总还是乖顺地不让他感到为难,不为他制造任何困扰;一旦他有朋友来访,她会借口去找大嫂,就算有时只是一个人在街上闲晃也没关系,她不想看到他当着众人的面,因为她而露出尴尬为难的表情。
有重要的人士要来拜访。骆子甯的脚立刻像自己有意识般地移动了,她的好教养让她记得道谢,记得道再见,而且也早就习惯那些不当一回事的人毫不在意地转身忙他们自己重要的事。
她像游魂似地走出幻影,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街头,才终于明白地意识到手中那张离婚协议书上「黑恕平」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平平不要她了。
会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的平平,会抱着她唱歌给她听的平平,会说好笑的笑话安慰她的平平,不要她了。因为她不懂什么是金熊奖、金像奖,她的心智不够成熟、不够正常,站在他身边会害他被人指指点点,他永远无法向世人介绍他的另一半……
是不是因为她不够努力?她没有努力追上平平的脚步,所以他觉得累了,只好丢下她。他毕竟不能永远背负着她的不成熟,对她说谎,安慰她,小宝宝只是想在她肚子里待久一点。
就算现在她多么想告诉他,他们的宝宝已经来到这世上,也来不及了吗?不知是雨水或泪水,让那纸离婚协议书上的字渲染开来。
她也许真的一辈子都无法追上所谓正常人的脚步吧?因为这一刻她只能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哭得像被抛弃的小女孩,好狼狈,好笨拙地任路人指指点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怎么让自己别那么难堪,这样的她只会给平平带来困扰。
骆子甯泪眼蒙眬,雨声让她听不清别的声音,当她终于回过神来,只能看着从转角疾驶出来,来不及煞车的白色轿车直直冲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