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愿望其实都很简单,黑恕平想了想,决定每天帮她实现一个愿望。于是那天,他开着蓝宝坚尼,带她去兜风,吃冰淇淋,好笑地看她盯着车窗外那些稀松平常的景色,却露出好奇又开心的表情。
回程时,他送给子甯一个小布包,让她可以把她仅有的宝贝的铁盒子与羊毛毡工具收藏起来,不用再克难地拿人家不用的纸箱子盛装。
骆子甯抱着小布包的样子,真是可爱得让他心都融了、痛了,彷佛她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一样礼物……
当老么就是有这个好处,大事都让长辈去忙― 反正他们也不信任他处理正事的能力。几天后,黑恕平便直接带着骆子甯回台湾。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先找信任的医生做心理咨询。
但要突破骆子甯的心防做辅导,无法一天两天就达成,咨询师先从黑恕平的描述与淳于帆找来的各方面数据中大概做了判断。
「骆小姐做过几次智力测验,都在正常值范围内,另外也排除有自闭症的可能。她的情况应该是属于婴儿或儿童期反应性依附障碍或创伤压力症候群,通常这类的孩子会有多种不适应状态,像选择性不语症、社会畏缩……等,总之更为详细的情况要等做过全方面的评估之后才能找出结论。」
有太多事必须完成,太多问题必须重新找到答案,黑恕平忍不住对过去骆子甯的寄养家庭待她如此轻忽感到不满。
「别担心。」他安慰着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担心模样的骆子甯,开始烦恼她该不会还有情绪表达上的困难吧?啊,真教人头痛。「反正我可以养妳,一辈子也没问题。舅舅很有钱,又没结婚,没小孩,有他的帮助,妳可以慢慢适应,慢慢接受治疗。」转过头,却发现骆子甯只是冲着他傻笑,他一阵失笑,突然也懒得想那么多了,干脆把一切抛在脑后。
因为对环境陌生,骆子甯的房间被安排在他隔壁,两间房中间有个铺了柚木地板的小客厅,大片白色窗格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在夏季开满粉红与雪白绣球花的夏香树,还有遍植满园的美人樱。
刚回台湾那天,小家伙对那片窗外的景致喜爱极了,在美国时她就爱往淳于帆的花园跑,但台湾的夏季比起北美更加燠热,与其待在花园,不如待在室内,因此骆子甯若不是黏在她唯一熟悉的黑恕平身边,就是窝在那片窗子前,玩她的羊毛毡或发呆。虽然她不太说话,不过,黑恕平记得她会唱「edelweiss」,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虽然难得开口,就算出口也都是破碎的句子和单字,但那些单字里
却有中文,也有英文。
这天黑恕平拿起吉他,坐在落地窗的窗台上,想试试看她会唱哪些歌谣。
他想,也许可以从她会唱的歌词里重新教她识字。
「blosso of snow ,ay you bloo and grow,bloo and grow forever……」
刚开始,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睁着看起来好无辜的大眼看着他边弹边唱,黑恕平有些无力又好笑地发现她眼里又开始闪烁着崇拜的神采。
有这么了不起吗?他只不过是陪她唱歌啊!她的反应让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转念一想,也许她会那么容易被讨好,那么简单就信任他,都是因为过去她的生命里真心对她好的人太少了吧!就像他舅舅,在子甯心目中可是犹如神一般的存在,让他这个外甥都忍不住有些吃味了。
好不容易她也开口随他哼哼唱唱,黑恕平发现她需要一些鼓励,才敢放声唱歌。她过去生活的环境可能有人胁迫,或者不允许她发出太多声音― 他想起心理咨询师这么说过。黑恕平胸口闷极了,拨弹吉他的手指和看着她的眼神却越发的温柔。慢慢的,他发现,他的小家伙有一副好歌喉呢,他表现出陶醉在她歌声中的模样,她果然更乐于开口唱歌了。
那日,黑家的佣人从外边经过时,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混世魔头,每天都在喊无聊、尽干些让人伤脑筋蠢事的小少爷,原来也有这么阳光正派的一面!真是教他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老家仆感动得都要热泪盈眶了。
佣人们安静地递送茶水和点心,歌声和吉他声悠悠地荡漾在这座空旷且沉寂的大宅!年轻的翅膀逐一飞向蓝天,留守在此处的却又怀着太多伤悲。
门廊下,不得已离开了丈夫,预产期就在秋天的金莳芸,与黑家老太夫人一起静静聆听着彷佛能安抚人心的歌声。
这个夏天,好像多了一点美好的期待啊!
她睡着了。这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只不过让黑恕平头大的是,小家伙直接趴在他大腿上安心地睡她的,由他去伤脑筋要怎么挪动她。陌生的环境,再加上骆子甯生命中从来没有人像黑恕平这样,把她像小公主般宠着,却对她无所求。她天资驽钝,但有一颗敏感的心,若无其事和面无表情只是一种保护色,一个人的贪婪与妄念,即使裹上了糖衣,还是美化不了那颗丑恶的心,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会泄漏别有所图者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