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桓回过神,十年过去,小脸依然有些婴儿肥,笑起来同样双眼灿亮,甜得像熟桃子。

每每迎上她的笑脸,前一刻明明想着怎么欺负她,怎么教训她的胡来,当下都只能忍不住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作罢。

地上散了满地的鸟兽图——连海鱼和老海龟都有呢!他知道她总是借他的眼去探索她去不了的地方,所以也从没说什么。

花雨桓爱画画,她的画技和她在机关学上的天赋相比虽不算出彩,但因为对事物观察入微,倒也别出心裁,形象优美。至于她画的机关图……嗯,花伯母真是一点也没冤枉自个儿的女儿!这不是鬼画符,什么才是鬼画符?

两人在塔楼之顶剥橘子吃,花雨桓喜欢让四面的窗大敞,满室图纸被风吹得散落一地也不在乎,只是东方旋冰每回都会忍不住看不顺眼地替她把图纸整理整齐迭好。

花雨桓总是坐在塔楼中央的书案后,依然天马行空说个没停。而东方旋冰就坐在正对着她书案的窗边,有时喂鸟,有时发呆——要知道,当一个人的脑海和耳朵全天都承受某种干扰时,抓紧机会放空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花雨桓双手支颊,看着淡金色的天光描绘出东方旋冰侧脸的轮廓,把他偏白的肤色照映得一片无瑕,神情总是那么淡然又沉静,配上他深刻俊美的五官,微湿的发有点卷曲……真是比画还美啊!她看得痴痴傻笑,然后发觉东方旋冰根本都入定了,忍不住嘟起嘴,“旋冰,你有在听吗?”

“嗯。”音调是肯定的,东方旋冰就是一心数用都能把她上一句话重复一遍,“你说花伯母房里,藏在某个机关暗柜里的那张牛皮机关图非常奇特……”他顿了顿,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丫头想做什么,便冷硬地道:“不准去!”

“……人家又没说要去。”她小脸委屈地皱了起来,感觉比较像是因为探险的乐趣被剥夺了而不开心。

他还不了解她吗?东方旋冰起身走向她,一边剥橘子,将橘子一片一片剥下来,最后喂进花雨桓嘴里。“你知道,有一种猪,专门吃橘子吗?”他嗓音很淡,很轻,笑意几乎难以察觉。

“嗯?什么?”从小,只要是东方旋冰喂她吃东西,这丫头简直像耳朵服贴着,尾巴温驯地左右摇摆的小动物,乖乖吃得一脸满足。

好甜,好好吃哦!

东方旋冰嘴角一扯,继续剥橘子喂她,他一边喂她,一边自己吃了几片,实在是看着丫头吃东西,总会觉得她吃的是什么人间美味,自己也跟着嘴馋起来。

“哦,你是猪。”她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暗讽,反过来取笑道,“东方小猪,喱喱……”她还用拇指顶住鼻子学猪叫。

“丑死了。”东方旋冰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从来就舍不得用力,因此只换来花雨桓挑衅的微笑和回视。

“我回去了,明天上课别迟到。”他说着,从窗口翻身而出,像燕子一般优雅灵巧地离开了塔楼。

“世之君子,使之为一犬一彘之宰,不能则辞之;使为一国之相,不能而为之。岂不悖哉……”夫子瞥了一眼某人从方才就点个不停的脑袋,眼角颤了颤,但是课堂上不是只有她一名学生,实在不愿总是为了一名不用心的学生而耽误了其它专心听课的学生。

可不是夫子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龙谜岛的贵族女子受教育者不少,与兄弟手足念同样的书,学同样的技艺更是平常,但是这名女学生委实顽劣,再怎么有心的夫子也只能仰天长叹。

夫子只能姑息她一回,继续上课:“古之圣王,欲传其道于后世,是故书之竹帛……”

砰!某人脑袋撞上书案,另一旁的三张书案上,有人不客气的大笑,有人掩嘴轻笑,也有人面无表情,但忍不住闭上眼,只觉无语。

夫子终于忍无可忍,“花雨桓。”

因为疼痛而惊醒的花雨桓抚着脸,讪讪地站了起来,既赧又愧地瞥了夫子一眼,急忙低下头来。

呜……她的鼻子好痛哦!

夫子在这个不受教的学生面前站定。龙谜岛贵族的私人课堂,一般会将学子的书案分设两边,男左女右,中间是夫子讲课的地方,即便男多女少,大多数贵族女眷受到父兄的重视,必定会特地腾出一块地方让女子听课,更讲究一点会垂下竹帘或安排年长的女陪读。

衡堡并没有为花雨桓安排女陪读,也没有竹帘,并非不讲究,而是因为这个令人头痛的学生常常在竹帘后睡到打呼,耿青请铁宁儿撤下竹帘,不让女儿偷懒,而性子直爽的铁宁儿也认为那块竹帘根本没有意义,爽快地让人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