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淳打了个哆嗦。
然而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她没想到合适的话题,又过了一会,低声呢喃道:“我实验室里那些alpha小鼠分化成oga之前,好像也经历过发热这个阶段,跟您现在的症状还蛮相像的——我当时还想呢,你们提到的那次意外,就六年前那次意外,会不会针对的其实是某个alpha?”
“你们不是一直都找不到凶手嘛?所以啊,有没有可能,作案动机、调查方向什么的,你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比如说,嫌疑人想针对的,其实并不是宫小姐,嫌疑人一开始想针对的,其实某个alpha。”
“他也不是想杀死那个alpha,他其实就想偷偷给那个alpha变个性,结果没想到,下药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药被宫小姐吃掉了……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啊?”
手腕被人攥住了,疼得许淳几乎叫出声来,阮玉京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像寒夜里的星子,亮得仿佛能够灼伤人的皮肤。
他鼻尖浮动一缕幽幽的暗香,是六年前他在宫知蓝的身上闻见过,三个月前他在穆远身上闻见过的熟悉暗香。
而现在,他在自己的身上闻到了第三遍。
结合许淳那番话,他几乎在转瞬之间猜到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但是不愿意相信,他眼睛不眨地看着许淳,近乎一字一顿,“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淳被他吓得怔愣在原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察觉自己的小臂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被阮玉京触碰到的皮肤附近,不知何时,蹿出一层又一层的细细密密的红色斑疹。
beta闻不到信息素,也感知不到信息素存在的前提是:信息素的等级和浓度都相对较低。
当信息素的等级和浓度都达到一定阈值,即便他们的鼻子闻不到,他们的身体也会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作出一些应激反应,比如:皮肤发疼、发痒,冒出红疹,提醒他们赶快离开是非之地。
许淳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去,“阮先生,您……”
她大胆猜测,“您易感期乱了?”
这是现阶段许淳能够想到的,最直接、也是最合理的解释,感冒病毒的影响下,alpha的易感期发生错乱,以至于提前结束,或者提前到来的现象并不多见。但是存在。
可是,不等许淳把话说完,空气里出现某种波动,像某种弹药无声被引爆,无形的波动从点到面,一霎传递开,身后的高脚杯在下一刻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椅子紧接着被挪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这两声响动像是某种信号,出现三秒钟不到,上一刻还井然有序的宴会厅,下一刻陷入骚乱。
抽气声、脚步声、惊呼声、尖叫声……许淳听见声音回头望去时,他们半径十米内已经没有其他人,所有人都在奔向宴会厅出口的方向,逃命似的,甚至没有人回头多看一眼。
阮玉京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松开许淳的手,让她有机会逃脱,他自己也想站起来——说些什么也好、做些什么也好,左耳后方腺体的位置猛地一跳,带来的疼痛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像有把尖刀刺进他的腺体,要把他的腺体连皮带肉活活挖出来似的。
阮玉京再承受不住,弯下了腰,单膝跪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无法缓解那些疼痛分毫,那把尖刀像是不仅想把他的腺体连皮带肉地剜出,它还要在剜出之前,将之绞烂、剁碎,最终成为一团分辨不出形状的肉泥。
阮玉京此时纵使不情愿,也不得不认清现实——他的症状并非源自任何品种的感冒病毒,六年前那次没能成功让他吃下去的药,这次终于还是成功被送进了他的口中。
郁绍元,你他妈的……可真是好样的!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近的一块浮木,捞住最靠近自己的那张椅子,企图依靠椅子的支撑站直身体,胳膊和腿却都已经不听使唤,肌肉软烂得像块橡皮泥。他一次次尝试,却只能一次次跌倒,像被从水里捞上岸的鱼,明明距离水源那么一点点远,就是没有办法扑腾过去。
他终于感到恐惧,从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具体而真实的恐惧。死亡的阴影那样巨大,似乎兜头就要朝着他罩过来。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掉,胳膊被人托住了,腰紧接着被人搂住,仿佛缺氧的鱼找到了最近的水源,他终于能够大口呼吸,他仿佛又活了过来。
他意识到有人朝他伸出了援手,在他最无助的时刻,在没有人敢靠近他的时刻,他想要朝那人道谢,抬起头却撞见宫明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