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王志通从感情上也没法看着郭敞这样——或许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会觉得王志通这是‘奴性’,但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他们中但凡通透一些的,其实都是‘选择□□性’。
主子待下有数,该宽该严的,不吝惜一些恩惠,这才能处出感情。脾气不好,随便要拿底下人撒火的,底下人也没几个那么贱,要去‘忠心耿耿’。
这其实也暗含了管理学的道理,做领导的都没有跨层级骂人的,嗯,最多跨一两个层级。再多就只能说明这个领导无能,根本无法服众,只得用‘无能狂怒’的方式让下面的人重视自己的意见而这种色厉内荏,有点儿经验的,谁又看不出来呢?
当然,这不是说,此时的奴仆就没有奴性了,只不过单纯说‘奴性’未免太一刀切了其实这里面有的是当事人相当复杂的心态和情感。
“正是还有劳王大人给呈上去。”何小福和玉殿另一宫女过来送的画卷,此时她做代表答了王志通的话。
“好好好!顺仪娘娘真是有心了我觑见空儿就呈给官家。”王志通也是认得玉殿的宫女的,对何小福的印象更是颇深。又问道:“你们娘子最近可好?”
其实素娥最近好不好,王志通都是知道的郭敞不去玉殿,不代表他就不在意玉殿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就是因为他不好光明正大问起玉殿之事,王志通还要寻着机会主动与他说。这才是体察入微,不让主子把话说出来就能将事情办好。
“官家。”
不一会儿,王志通亲自抱着长匣子进入殿中,脚底擦着殿中金砖,没发出什么声音。直到站定在郭敞身前不远处,才低着声音道:“官家,顺仪娘娘叫人送了一幅新画好的画儿,说是难得的佳作,要献给官家赏玩。”
“画儿?”郭敞原本正读书翻页,听闻王志通的话,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更没有放下书册看向王志通。翻到下一页后,他才平静道:“素娥的画一贯是好的,灵气、才思哪怕是画院的待诏也多有不及”
王志通垂着眼睛不说话,他知道眼下高顺仪是给了官家台阶,可这台阶到底离官家的脚有那么几步路,所以官家还要自己走过去——现在,就是官家自己在给自己铺垫,要尽量显得没那么刻意但这根本瞒不过跟前的人,只不过是大家都陪着演而已。
郭敞说了几句话,又低头看书,看着倒也寻常。只有一直在旁伺候的宫人才心里默算得出,和之前翻书页的速度不同了。时而半晌翻不过一页书,时而又翻得太快,让人怀疑是否读得完。
良久,郭敞才扔下书,对王志通伸伸手。王志通则赶紧上前,躬着身子,双手平托起长匣子。郭敞就着他托起的匣子打开tຊ,从中取出了画轴。停顿了一下,又走到大书案跟前,在书案上平铺展开画轴。
随着画轴徐徐展开,《歌乐图》的全景出现在郭敞眼中。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沉思:“到底是素娥,生动活泼又清新秀雅,描画宫廷生活富贵不难,但要贵而不俗,富贵清雅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
“你瞧瞧这画儿如何?”郭敞示意身后的王志通。
王志通谦卑恭敬地笑着:“官家这是难为老奴了,老奴虽跟着官家也读书识字,也见识诸般雅事,可到底并非真正行家。顺仪娘娘的画是出了名的好,官家也不止一次称赞远胜画院前头呈上的《千里江山图》、《瑞鹤图》等等,立时就成了宫廷收藏。顺仪娘娘的画儿,哪里是老奴能评价的。”
“怎么不能评?真要是画的好的才能评别人的好画,朕怕是也不能评素娥的画了。”郭敞摇了摇头,不过看他的神色,其实对王志通的回答是满意的。
“官家自不同于常人,天下之大,难道还有官家不能评价的么?”王志通这话既是奉承,也是实话。
“这画又不知是素娥画了多少时日得的,难怪这些日子见她都少了。”郭敞这话既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停了一下,忽然道:“摆驾玉殿吧,朕去瞧瞧素娥,与她论论画儿。”
这个转折说生硬,它又是有铺垫的。可要说不生硬也是全靠不会有人拆台,这才周全过来了。
郭敞来到玉殿,这回却和以往不同,是有通报的了。所以郭敞到时,素娥迎住了他,一见他就叉手行礼拜见——人的下意识动作就是这样固执,郭敞几乎是立刻上前几步拉住了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