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娥只是寻常被临幸的宫女,这种事其实也容易被揭过去。但随着素娥不断晋升,由红霞帔变成宋国夫人,由宋国夫人做到才人,还挺得宠。大家每说起她,就免不了笑话一次当初的林美人。
后宫的人在嘴上大都‘恶毒’,得宠的固然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如林美人那样无宠的,所有人也不会因为她的‘无害’就收敛起恶意。反而会将人踩到泥地里去,极尽打压之能事。
因着这个事,素娥在林美人跟前总有些不自然——谈不到歉意,因为她很清楚,一切的一切都不由她们来决定。但确实是不自然的。
素娥尽量忽略林美人的视线,将注意力放到宫宴本身。然而这很难,宫宴看起来豪华,有美味佳肴、笙歌燕舞,但其实都没什么意思。一盏一盏端上桌的食物看起来精致,却大多调动不起来胃口。至于表演就更别说了,伎人的身体缓慢优雅地移动,相比起表现人体的吸引力,更像是在模仿不会动的装饰品。
一切除了无聊,还是无聊在这样的宫宴上,不过就是挨时间而已。
等到妃嫔差不多能退场的时候,见着已经有人开始退了,素娥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告退。
郭敞是看着素娥告退的,回头宫宴结束,他这个官家也退场时,微醺的郭敞便忍不住道:“素娥走的算是早的,她一贯怕麻烦,这样的宫宴又没什么趣味,想来是难熬该叫她近前坐得,好歹说说话,也没那么无聊。”
王志通笑着说:“那官家怎么没叫高娘娘近前呢?”
郭敞笑骂一声,然后才道:“那就有些出格了,旁人怎么看呢?朕自无所谓,可是素娥她一向规矩也罢。”
此时郭敞已经躺在福宁殿的围榻上了,却没什么睡意。微醺的感觉没让他想睡,反而叫他更精神了。王志通也看出来了一些,在他的安排下,一会儿送上来的饮子外,还有一些点心。
深夜不好喝茶,用些安神的饮子倒好。但郭敞并不在意饮子和吃的,只看到了捧着东西来的茶房宫女。
方采薇就在其中,这次因为角度原因,哪怕她低着头,郭敞也看到了她的脸。笑了笑道:“方氏留下吧。”
方采薇便留下,一开始只是侍奉郭敞吃喝而已。郭敞夹了一块小点,忽然就想到了这次圣诞节素娥送来的礼物,其中有前朝古瓶一对,京中过生辰时兴的吉庆糕饼两匣子,再就是一本笑话集了,都是素娥自己写的。
昂贵体面的顽器,自己手作的心意之作,有趣的东西,竟然是占全了仔细想象,素娥一直是这样,面面俱到。
那对古瓶很古拙,是上等的古董,而且显出了素娥的品味。糕饼也好,虽然是时兴的,但素娥做糕饼的方子显然与外头人不同,味道却是出奇的好。至于笑话集,那更不必说了,得了这一本集子,他这几日都是放在枕边的。
这几天和张皇后起冲突,他的情绪依旧称得上稳定愉悦,全靠这本笑话集——若不是和张皇后起了冲突,今日圣诞节,这会儿他肯定是要在坤宁宫的,而不是回福宁殿。
咬了一口月牙儿一般的小点,郭敞首先想到的还是御膳房的糕饼不够中吃,过去不大觉得,可有了素娥那儿做对比,就显出他们的不足了这样想着的郭敞一下就生出了烦躁,有时他会因为想起素娥而心情愉快,有时又会因为太过频繁地想起,不太想面对。
此时就属于后者,他急需盖过这种情绪,便抬头看了看方采薇:“说起来,前些日子朕仿佛听谁说,你善于歌唱?”
方采薇的姿态挑不出错来,只恭恭敬敬道:“回官家话,奴婢、奴婢称不得善歌唱,不过是长于民间,学得了几支曲子,聊以自娱。大约是被人听见了,觉得是乡野之曲,新鲜有趣,这才传出这般话。”
“朕这宫里的人,向来眼光高,倒不像是你说的那样。”郭敞的目光沉沉,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了方采薇有几息功夫,道:“就叫朕来评一评吧,你来唱一支,朕听一听。”
方采薇表面平静,心里却知道这是一个最佳机会!已经抖擞起精神,要好好表现最好的结果是今晚就侍寝。
方采薇的确善于歌唱,和点茶这种宫里谁都会在百无聊赖中练一练的技艺不同,唱歌才是她真正的绝招。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本来就会唱,如她所说,她在宫外时便跟民间艺人学过唱,而且她天生有一副好嗓子,没经过什么训练也能唱出动听的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