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的经验,《山家清供》其实是最中看不中吃的,应该说那叫‘文吃’,满足文人情怀比较多。味道嘛,不能说难吃,但肯定没有写的那么‘梦幻’。
在这之中,蟠桃饭算是超水平发挥,难得的实物和文字差不多了(蟠桃饭也在《山家清供》有载)。而薝卜煎就要差不少了,只能说是《山家清供》正常发挥——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起兴做过的一些小食里,顾尚功偏偏就记得这个。
但这也不重要,现在的素娥也就是满足一个病人的请求而已。
她将盛开的栀子花用开水焯过,又用盐水泡一刻半左右的时间(这也算是稍微去涩了)。然后用甘草水和面糊,加了一点点盐,给栀子花裹上这面糊,就拖油炸制。
在前期准备工作做好的情况下,这道菜做起来是挺快的,不一会儿一盘金黄色的‘薝卜煎’就被摆进了一只青绿色的平底瓷盘中。素娥顺手还从一旁的萱草花丛中摘了两朵橘红色、开的正好的,摆在了盘沿上。
青盘、淡黄薝卜煎、红花,互相映衬,倒也好看。
这时砂锅里的水也蒸干了,蟠桃饭焖好了,素娥盛出一碗蟠桃饭,和薝卜煎一起用一个大托盘捧着,拿去给里屋卧着的顾尚功吃。
第18章 宫廷岁月018
顾尚功一双红木筷子,夹起一朵薝卜煎,轻轻咬了一口。‘咯吱’一声,轻薄的面衣就被咬碎了,然后就是白软清香的花瓣。味道有一种不同于园圃蔬菜的青涩冲口,但不重,咬在嘴里就像是吃掉了一个初夏。
薝卜是初夏的花,炎热将升,生气达到最盛,但又没有盛夏那么咄咄逼人。
顾尚功自己是很喜欢薝卜的,又大又白的花,香气那么浓烈,初夏时简直要把人香醉了。在她尚未进宫时,家里小院重也种着一株薝卜,那时的她最喜欢用这花来熏屋子,还会在端阳节簪戴——薝卜香气浓烈,平时簪戴太显眼了,只有端阳节这一天用它插瓶簪戴是传统,是无碍的。
等到进宫,顾尚功也没在鬓边插戴薝卜花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对薝卜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直到吃了一次素娥做的薝卜煎,就像是把曾经的青春年少一口气吃到了嘴里。美丽而青涩的味道,其中掺杂了感怀——好像素娥天生知道该怎么烹饪食物,吃她做东西总能感觉到某种情感,而不单纯是食物。
这大概是她烹饪食物时不论是精致的,还是平常可见的粗茶淡饭,都有一种松弛的专注的缘故。曾经顾尚功的友人,和她是同一年选进宫,如今也是尚食局女官的,还向她要过素娥她认定了素娥是个不一般的厨娘。
她好像天生知道该怎么和食材、调料打交道,对付起它们就有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举重若轻。哪怕调味,亦或者烹饪的手法不是那么完美,吃的人也很难在意那种‘小节’。
素娥显然不知道这位尚食局的女官看人这么准她当然自信,当然举重若轻,身为一个现代人,一个看不过不少食谱和美食视频的半美食区up主,对食材的不同处置,如何用调味料和香料激发食材本身的鲜香,对不同的组合搭配她都是有着后来者高屋建瓴的认知的。
而且她面对食材和香料有一种淡然感,无论它们是珍贵还是普通,是稀有还是常见,她一样地使用它们——对于一个生活在运输发达,物质过满足的现代社会的人,除了极少数特殊食材,有什么食材能让他们不淡定呢?
就算是买不起的特殊食材,看别人做、别人吃也是有过的啊。
咯吱咯吱,吃完了一个初夏,一点儿青春年少岁月,顾尚功又去吃蟠桃饭。桃子的涩味一点儿也没有,满口香甜,而这样的香甜并没有掩盖米饭的本味,反而将其衬托了出来——素娥似乎特意向尚食局买了上等好米,谷物清甜随着一股水泉之气散开,比单吃饭时更清晰了。
白白的米饭,粉白浅黄的桃肉,乘着白色水雾散开的香气顾尚功觉得这就是素娥的口味。
好像从一开始,素娥就是个有些不同的女孩。旁的小丫头初来宫中,谁不被宫里好吃好喝的勾得嘴馋?她却吃不惯,每次只拣最清淡的吃有眼力的都说她是天生贵人,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只有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才会抱怨‘油腻腻的,谁吃这个’,会更想尝尝清粥小菜。当然,清粥小菜也要如诗如画一样,和真正寻常百姓吃的清粥小菜其实不同。
吃完这餐饭的顾尚功将素娥叫到了身前,仔细打量自己这个养女,叹了口气:“今日宋大人已经派人与我分说了,不能再留在宫里了,明天就出宫我知道你的心思,等我出了宫,一切都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