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胡须已刮干净,小姑娘正在往他脸上抹香膏,抹的香膏太多,而香膏的质地也并不算细腻,白乎乎的一层晕在略显麦色的脸上,看上去莫名滑稽。
商溯脚步微顿。
这就是相蕴和的父亲?
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在商溯的认知里,父亲都是不苟言笑甚至冰冷无情的,莫说与子女玩闹,连他病得奄奄一息时,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都不不曾温声与他说过话。
只是敷衍来看一眼,冷淡地让他的生母不必太过悲伤,说他们以后还会有新的孩子,随后让仆人给他安排身后事,莫让一个孩子的生死惊动家中长辈。
的确如此,对于所谓的父亲来讲,他只是他无数孩子的其中一个。
他死了,还会有新的孩子的降生,所以他的生死父亲看得很淡,甚至没有伺候他的仆人来得悲伤。
而对于他的母亲来讲,他是她短暂人生中的唯一一个孩子,是她被安排被主导的命运里唯一光亮,尽管他是如此的“顽劣不堪”,甚至“不孝忤逆”,但在她心里,他仍是她仔细珍藏呵护的宝。
男人与女人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截然不同。
所谓的父亲,其实不是父亲,而是一个严厉苛刻的陌生人。
所谓的母亲,却会将你视为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第二次重生,在往后余生里,用自己并不孔武有力的手掌为你遮风挡雨。
他的母亲明明那么孱弱,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却在临终之际要他活得自由而热烈。
——她从来知道他想做什么,哪怕与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完全背道而驰,但她依旧支持他的决定。
有这样的父母做对比,他怎会不讨厌父亲?
不讨厌这个世界上只需要爽一下,便能收获一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孩子的肮脏生物?
可相豫似乎与他的父亲不同。
马棚似的郡守府里,相豫躺在太阳下,眯着眼让相蕴和给他刮脸。
男人是典型的战将身材,高大魁梧,不怒自威,可在相蕴和面前,男人却是温和的,甚至柔软的,闭着眼任由十来岁的小姑娘摆弄,哪怕她把她抹脸的香膏涂在他脸上,他也好脾气地夸她做得棒。
商溯微微一愣。
——这是在他数十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场景,甚至在他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父与子的关系。
“三郎,你来啦?”
少年走进来,相蕴和眼睛亮了亮,抬眉看着锦衣玉带的儿郎,“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外面接你。”
商溯回神。
“?”
你不是知道么?
还提前给我准备了点心?摆好了琴?
商溯眸光微微一滞。
宋梨立刻打圆场,吩咐周围亲卫,“快把做好的点心拿过来。”
“对哦,快拿点心来,三郎喜欢这里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