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流眼睛亮亮。
梅映寒看他,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摇头。
两人之间氛围轻松。这份轻松,一直持续到他们来到程家也没消失。
招呼白、梅进门的照旧是前面那小厮隆哥。见了两个江湖客,隆哥先欣喜,随后便热情笑道:“我们老爷、夫人还说呢!大侠们帮了家里那么大的忙,此前却还没来得及深表谢意,实在不该。但大侠们毕竟事多且忙,若是一意要你们为家中耽搁,才是更加不该。
“眼下好了!大侠们再来景州、再来家里,老爷夫人一定极是欢喜。快来,我引你们进去!”
白争流见他叽叽喳喳,一副话多、活跃的样子,干脆朝他打听:“前些日子,你们家可否来一个人?约莫这么高,挺瘦……”
隆哥眼睛睁大,“这便是我说的‘帮了大忙’呀!”
白、梅:“唔?”
隆哥眨眨眼睛,觉得自己有必要从头梳理:“两位大侠!是这样。前面你们救下家中女郎,又去斩杀邪祟——”他这种贴身级别的小厮,是能知道很多家中具体情形的,“这些事儿,老爷、夫人是十分感激。可感激之余,仍对女郎日后有所忧心。”
万一窈娘就是一直执迷不悟下去了呢?万一她到了现在,也仍然死活要去找那“宋郎”呢?
程老爷和程夫人私下商量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极坏的打算。程老爷还私下感叹,以女儿的年纪、状态,送她去天山的事儿只是嘴上说说,实际执行是万万做不到的。但是,寻个道观庙宇,让女儿住在其中静静心,当个半年、一年居士,兴许可行。
没想到,还没真正开始计划,家里就来了个上门拜访的男人。
对方一副被骇破胆子的样子,见面就朝程老爷下跪,叫道:“我当初假冒那成名的‘乐善班’来景州城,上老爷家中演戏,又趁着这个机会在家中女郎房顶画阵。”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干过的所有事儿都讲明。
老狼神看着呢!那可是真神仙,他怎么敢隐瞒?再说了,“仙师”已经那么长时间没有出现。班主嘴巴上不说,内心却已经暗暗相信,是假冒“仙师”的邪祟被老狼神打杀了,这才有了那日的对话。
自己要是再不坦诚一些,岂不是也要受那邪祟牵连?可自己分明什么也没干啊!
——好吧,还是干了一些的。但“明明白白地害人”,和“隐晦猜到自己在做某种不好的事情,但还是在‘消失’的威胁下做了”,到底是不同的。
想到这些,班主嘴巴里冒出的细节越来越多。总归自己现在不说,后面老狼神再显灵,自己照旧逃脱不开。不如就坦诚些,那么按照老狼神说的,最后给他宣判的就是程家了。一家子活人,总比老狼神心软。
“可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我们这么做的人……呃,妖魔鬼怪!对,那定然不是人,也不是‘仙师’,至多只是妖魔鬼怪。他此前已经带走许多戏班子里的人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去了哪里。老爷,我怕啊!我是当真怕啊!”
说到后面,班主开始痛哭流涕。
一开始还有几分假装意味,到后面,却成了十足真心。
他后悔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吗?
……其实没那么后悔。
自己做了,活了,这才可以在程家负荆请罪。
但这不代表他不害怕。
程家人再心软,他们要对班主做的事,也是未知的。放在班主身上,光是其中想象,就能把他吓个半死。
他趴在地上哭求,没有留意到,上头的程老爷面色变得非常复杂、古怪。
旁侧的屏风后面,还隐隐传来了女郎的讲话声,还有哭声。
几天以后,这些场面被隆哥绘声绘色地描述给白、梅两个。
“两位大侠走了以后,我们老爷、夫人照旧是不敢离开女郎半步。最先几日就不用说了,到后面,邪祟迟迟不曾现身,按说老爷、夫人是应该安心的。但两位大侠也不曾出现,他们便又提心,还想着就是不是要去一趟西面儿。虽然比不上两位大侠武艺高强、除邪有方,可至少能稍稍搭把手吧!
“正想着这些呢,那假冒的班主就来了。也告知咱们家,两位大侠已经平安归来,这不是就教人安心了嘛!
“也是那会儿,我们家女郎就在屏风后头。班主说了什么,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小人也在旁侧,距离屏风的还更近些。便知道班主在老爷面前哭的时候,女郎也跟着夫人哭。”
程窈娘如何能不哭?原本这几天下来,“宋郎”迟迟不来入梦见她,她心里已经有十足忧愁。怕宋郎厌倦自己,更怕宋郎已经出事、不在人世。更有甚者,对父母那个“‘宋郎’就是邪祟本身”的说法,程窈娘嘴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真的完全不信。
她只是坠入爱情当中,却不是眼盲心瞎——好吧,也许是有一些。但是,此前那些日子,她身上的难受都是真的。后来被两个江湖客驱散一身阴气,又有雪莲调养身体。程窈娘的状态虽然比不上以往,但还是比前面奄奄一息时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