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程老爷不说起此事,也很好想明。他平日操劳生意,回家又操心女儿。对乐善班,怕是还要多一重“好啊这戏班子,就是你们害我家窈娘到如此地步”的怨愤,能知道这些戏园子里的细节才奇怪。
电光石火的工夫,这些念头在白争流心里转了一圈儿。他面色照旧不动,还是那张笑脸,道:“好了,我也不管你们今日唱是不唱,总归我们员外要请班子到家里唱一回《寻梦记》,给家中娘子女郎们瞧个新鲜热闹。你且带路吧,引我去找班主。”
小二一愣,像是没想到眼前一看就是江湖客打扮的人开口就是句“老爷”。
被他拿惊诧目光上下看着,白争流泰然处之。片刻后,又想到什么,眉尖拢起,脸上多了点不耐烦。
“你站着不动,”他想想自己曾经见过的些小厮是如何举止,“莫不是担心我家老爷给不出钱?”
说着,刀客往怀中一掏。
他指尖触碰到几颗碎银。这些分量,平日用来行路倒是充足,如今用作“震慑”,却是显然不够。
无妨。刀客唇角带着一丝微笑,将碎银一点点取出。落入小二眼里的,却并非白闪闪的颜色,而是一片浅淡金光。
直把小二看愣了!
金子?他没看错吧?
哪家员外老爷竟然有这么大手笔?!再有,乐善班究竟是火到什么地步了?
小二的腿脚都有些颤抖,脑子被金光闪得发晕,直到眼前人把那些碎金重新塞回怀中,才找回自己的思路,磕磕绊绊道:“客官随我来!不瞒您说啊,此前也有诸多城内的人家请我们班子去他们家中唱一出,可除了最先迎我们进城的程家,其他的,我们班主都拒绝了。
“因为这,城中还有不少人私下念叨我们班主清高呢。可他们哪能知道唱戏辛劳?若是真有那把人请回去的诚心,我们班主又哪里会不应?……呀,还没问起,您家中的员外老爷是哪一位,家在哪里?”
白争流道:“正是梅员外,你兴许也有听过——没听过?”看着小二脸上的茫然,白争流心里没什么波动,嘴角却要撇下去,做出一副“你可真是耳聋眼瞎”的模样。
他表现高傲,做足了姿态,反倒让戏园子小二愈发不敢小看,低眉顺眼地解释:“我们班子来到这儿,也不过一两个月工夫。又把《寻梦记》唱火了,从班主到咱们这些跑腿,那是日日都待在园子当中啊。当真是孤陋寡闻的,还望员外老爷海涵、客官海涵。”
白争流看他片刻,嘴巴又是一撇:“行了,带路吧。”
小二殷切地应了。
他往前走,白争流跟在其后,怀中是一片银钱碰撞。
——哪里是什么“金子”?从头到尾,白争流取给小二看的都是散碎银两。只是同样的分量,是银子时乐善班一个小二都看不上,换做金子,却人人都要多几分思量。
《铡美案》的唱词渐渐远了,最后模糊飘来几句,是:“我料你在原郡定有前妻。到如今她母子前来寻你,为什么不相认反把她欺?”
“正是这边!”又走了一段儿,戏园子的繁华已经远了,呈现在白争流面前的是一个清净许多的小院。
许是因为正值歇息的日子,纵是白天,小院也安安静静。只是能从角落摆放的台上兵器看出,此地并非寻常人家,角儿们平日也会在这儿练把式。
小二跑到院门处,扯起嗓子,朝里面叫:“班主,班主!梅员外家派了人来,请咱们去家中唱《寻梦记》呢。”
这么喊了数声,院内终于多出动静。一中年男人推开门,朝外间望来,神色之中带有一丝疲惫郁色,可在看到小二与外间的白争流时,又打起精神。
小二低声和白争流说:“这边是我们班主了!”
同时,中年男人道:“梅员外……仿佛曾有听闻,”他侧着头,像是极专注地想了片刻,再抬头朝白争流一笑,“既是梅员外派来的人,又被这小子带来见我,想来是极有诚意的。只是——”
白争流看他,见男人脸上带出一丝苦涩:“就在前日台上,我们旦角儿的衣裳给她勾坏了!备用的倒是也有,却不在景州城中,怕是要费些时候才能取来。”
白争流看他片刻,见班主在自己的目光下咽一口唾沫,仿佛是个紧张模样。半晌,忽而笑了,说:“我当是什么呢。不急,员外请你们去,也不是我现在来了,你们明日就要唱。不如这样,咱们先寻个地方说说话,我也有些细节要与你们讲明。”
“啊,自然,自然!”班主点头应道,又提出:“我们屋内杂乱,怕是不好招待贵客。这样,请贵客去前面饮茶处,那倒是个清净地界。”
作者有话说:
扯“梅员外”大旗的小白简直可爱爆棚,谁赞成谁……嗯肯定没有人反对(点头
对了!之前有小天使留意到啦,本次撞鬼小白小梅并没有“进入”某个地方哦。
算是对世界观的进一步完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