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他和虞渊曾经的家后,太启去了一趟虞王陵。
在他最后的记忆中,那里漫山遍野开遍了粉白色的小花,那是他在平行世界苦苦找虞渊几百年却无果后,在虞王陵洒下的思念的种子。
这些月见草就和他的思念一样,在岁月的流逝中肆意生长。
然而当太启来到虞王陵前时,看到的却不再是大山一般厚厚的封土,而是一片平地上的遗址公园,导游挥着小旗,拿着小蜜蜂对身后旅行团的大伯大妈们讲解到:“虞王陵公园,是元正年间吴朝皇帝为祭祀上古帝王虞王所建,一千多年前,吴朝皇室上下巫蛊盛行,吴文王接连夭折爱子,后向虞王祈福发愿,斩妖魔邪道,平定内乱后为虞王建王陵,这就是虞王陵的来历。”
导游正讲解,突然听到人群中的太启问:“那虞伯侯呢?”
导游一头雾水:“虞伯侯是谁?”
太启说:“虞伯侯自称虞王后人,他身上有一把天子剑,虞伯侯正是用天子剑斩妖道平息巫蛊之乱,后来传说,这个天子剑葬在了虞王陵中,虞王陵也是虞伯侯所建。”
太启说得认真,但是细细听来,却能听出他语气的急切,他像是急迫地想象导游求证什么,以至于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他身边的大爷大妈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天子剑?小伙子,你是不是看多了?哪有什么虞伯侯天子剑呀。”
“天子剑??我还辟邪剑呢。”
“什么辟邪剑,只有辟邪剑谱!”
导游这才看清人群中的太启,他没戴小红帽,也没挂着旅行牌,还混在旅行团中蹭讲解,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这位游客,这是我们的旅行团讲解,麻烦不要打扰哈。”
他招呼着大爷大妈们往前走,好心的大爷大妈们看太启生得好看,又衣着单薄,关心地问道。
“小伙子,你怎么穿这么少啊?你冷不冷啊?”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帮你找民警同志啊。”
“你吃了饭没啊,我这有面包。”
太启有些懵:“不,我不冷。”
“谢谢,我也不需要进食。”
他再一次问大爷大妈们:“真的没有虞伯侯吗?那虞王呢?他是不是大巫白湖的后代,最后肉身封神,西渡昆仑?”
“什么大巫?”
“封神是什么?封神演义?这个我看过。”
“虞王不就是虞王吗,哪里封神了?”
大爷大妈们都劝:“小伙子,少沉迷网络,你看看吧,把自己给看魔怔了,你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去谈个恋爱,当个明星当个主持人不好吗?”
“我……我结婚了啊。”
太启茫然向虞王陵遗址公园的大门走去,门口在验票,太启没有票,他便等到关门后,化作飞鸟飞进了虞王陵。
他在空无一人的景区落下。
冬末的虞王陵遗址公园一片萧索,举目望去,只能看到零星几处建筑和一些残垣土包,几辆游览车停在二次检票处,唯一一点植物,是游客中心旁几颗光秃秃的树。
在虞王陵遗址公园的简介里写道,虞王陵早已在战争和山火中被毁了大半,并在建国后组织了保护性挖掘,出土的资料和文物进一步佐证了元正年间的巫蛊之乱。
这里没有天子剑,也没有虞渊为了保护他设下的天罗地网,这就是一座普通的王陵。
连他种下的月见草,也都没有了。
太启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景区,他沿着街道走着,寻找着自己曾经在凡间世界留下的痕迹。
他走了一天,两天,走回了离家里最近的商圈,走到了常去的奶茶店外。
太启抬头看了一眼陌生的招牌,问身边提着奶茶走出来的女孩。
“这家奶茶店不是叫甜果吗?”
女孩说;“没有啊,这家奶茶店开了好多年了,一直都叫小甜汤。”
太启又问:“那有一家叫甜果的奶茶店吗?”
女孩还以为太启找错了地方,她没听说过这家奶茶店,便拿出手机帮太启查。
“没有诶,我没查到有一家叫甜果的奶茶店。”
“是吗。”太启低声道,“谢谢了。”
太前行,他在一个小公园外遇到了摆摊算命的白乾坤,白乾坤说他是贵人,一定要给他算上一卦。
太启在白乾坤的摊前停了下来,白乾坤今天一天还没开张,见太启衣着不凡,还以为是个大金主,连忙问道:“这位贵人要算什么?摸骨还是问财?”
太启盯着白乾坤面前破摊上的做旧古籍和塑料涂层罗盘,说;“你是白湖的后人,不要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
白乾坤惊得掀起了装瞎的圆眼镜,露出一对鼓溜溜转的招子:“你怎么知道我是白湖的后人?”
太启没有回答,转身就走了。
他去了百花镇,看到藏狐煤球和一群小偏神们在山神庙门口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这群小神仙们如今不缺香火不缺供奉,但也忘了他是谁。他在山神庙外看了他们一会儿,直到消失了,藏狐煤球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它停了下来,大耳朵抖了抖,差点让身后正抓他的傩太子撞到。
傩太子问:“你干嘛停住!”
藏狐煤球盯着太启消失的方向:“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我们呀?”
傩太子说:“没有啊。”
藏狐煤球忽然转过身,爪子一把揪掉傩太子贴在后脑勺粘着的纸条,得意洋洋的说:“我赢了!”
“你耍赖!”傩太子气呼呼地说道。
然后两个小偏神又打了起来。
太启还去了他曾短暂工作的国属特别行动处,在门口看到接林启蜇下班的赵天端,赵天端一身乔装打扮,两人幸福地牵着手,一起在居民区里买菜准备回家做饭。
太启和他们打了照面,他们并没有认出来,只是林启蜇职业性的习惯,向太启多看了几眼。
这几眼引发了赵天端的醋意,他特意换了一个位置,挡住了林启蜇的视线。
林启蜇说:“醋精。”
赵天端手扣在林启蜇的腰部,耀武扬威地看着太启:“我搂着我媳妇,怎么啦?”
太启没有说话,只是落寞地离开了这里。
他在凡间世界里游荡多日,终于被薛同找到了。
薛同带着神侍请太启回昆仑,切莫流连凡间,让凡间烟火玷污了东君的神体。
太启没有回应,他默然地看着结界外陌生的街道,许久,才开口问道:“你们知道,我在凡间世界爱上了一个人吗?”
薛同大惊:“什么?”
“他不记得我了。”太启低下头,向结界外走去,“看来你们不记得他了,所有人也都不记得我了,只有我……只有我记得我和他的故事。”
“回去吧。”
太启没有回昆仑,他在这个凡间世界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像是要找一个答案,又或者早已经找到了一个答案。
——他是东君,他不属于凡间世界,自然法则缔结的凡间世界关系里,永远不会有他的名字。
他不存在于虞渊的记忆中,也不会出现在他的未来。
要颠覆自然法则吗?
要将三界的法则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在虞渊的脑海里灌输自己的记忆,让他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可这样的虞渊,又和一个人偶有什么差别呢?
太启绝望了。
他几乎赌上自己的神体,愿意放弃自己的神格,可为什么,为什么虞渊连一丁点都不记得他了呢?
为什么要让体验到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又从他手里夺走这一切呢?
太启在路边的座椅上坐下,看眼前行人匆匆,看万家灯火点起又熄灭。
“喵——”
一声尖利的猫叫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