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他隐约能够猜到手中的信是谁写的,几次想拆开,心中又充满了排斥。
他在莫家巷口站了许久,待到稍缓和了些,转身,就看到不远处院门口,蹲着一个小小身影。
莫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米白色帽子下巴掌大的脸,眼神亮了起来:“你回来啦!”
谢浔阳想冲他笑,脸动了动,终是没能笑出来。走了过来,轻声问:“怎么蹲在门口。”
“等你。”
莫仙捂住他冰凉的手,接着皱眉,送到鼻尖闻了闻:“好臭!”却没有放开,拉着他来到井边。
学着他的语气:“洗手。”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
谢浔阳听话地洗干净了手。
半天不在,院子就已经焕然一新。棚子里堆积的货物都被收走,干干净净,地面被扫过,晾绳上搭着洗好的被单。屋内地面也被拖过,门口放了两双新的棉拖鞋,莫仙带着谢浔阳一人换上一双才跑进屋。
“床上被褥都给你换过了,还有没有脏衣服?都给我抱出来,桌面也收拾收拾!别整的跟个猪窝一样。”莫瑶从许欣卧室走出来,怀里抱着刚换下的旧床品,对莫仙指挥道。
“你见过哪个猪自己收拾?还不都是养猪的收拾……”莫仙吐吐舌头,趁着莫瑶发飙前,冲进了自己房间。
莫仙一进屋就脱了外套,扑进新换的柔软被子里面,打了个滚。谢浔阳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收拾桌子上的各种作业本。等收拾干净,回头看那人还在明目张胆的偷懒。
“老看着我做什么。起来,自己干点活。”
“我好怕你今天跟那个阿姨走了。”莫仙翻了个身,身子趴在床尾,离谢浔阳近了些,忽然闷闷道,“她不是来接你的真好。”
谢浔阳在他旁边坐下,沉默片刻,自嘲一笑:“不用怕,我没地方去。”
“你不要难过了。”
“……”谢浔阳低头,看着他的杏眼:“谁说我难过?”
莫仙道:“以前每到过年时,妈妈和姐姐都是这个表情。”
“……为什么?”
“八年前,我爸爸跑大货车,从尚京返程时出车祸去世了。”莫仙脑袋靠在谢浔阳腿边,摆弄着被角,“妈妈和姐姐说过年是全家团聚的日子,村里家家户户外出打工的都赶回来,可是我们家再也聚不全了。”
谢浔阳呼吸一滞,没想到莫仙轻而易举就把家里最深的伤痛讲给他听。
“可是现在她们也好多了,我们年过的跟别人家一样热闹!”莫仙的语气倒跟平时一样,“姐姐说,爸爸只是先行一步,去为下辈子我们的家做准备了,总有一天他又会变成我们爸爸。”
“你的妈妈也是,她要先一步投胎,先一步长大,先一步读完书,先一步盖好房子布置好家,才能做好准备跟你见面啊!好多事啊……”莫仙掰着指头认真算道,“你要多给她一些时间。”
半晌,没有听见回音,莫仙疑惑地抬起了头,正落入谢浔阳赤红的眼中,有泪从挺直的鼻梁边滑落,可是却见他笑了。
头被重重揉了揉,嗓音沙哑:“傻瓜。”
谢浔阳深吸一口气,声音温柔:“过来,陪我一起看一封信。”
“谁的信?”
“应该是……与我母亲共同生下我的那个人。”
“?”莫仙听糊涂了。
谢浔阳缓缓展开了信,也将自己最难以提及的故事,讲给了莫仙听。
谢浔阳一直以为自己家庭幸福,父母各有事业,繁忙却也和睦。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一向要强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哭的伤心,第一次冲父亲发火,控诉他与秘书不清不楚的关系。
母亲为此大病一场,住院竟被查出胃癌晚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或是想要寻求精神寄托,亦或是报复,终是让谢父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教养了十年的儿子,竟不是自己的亲子。
谢父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谢浔阳呆若木鸡。
谢母似乎到了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