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勋照旧把笔电放在小桌上,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浏览新闻。他这次出来,时间也不短了。虽说是渡假,但是公司是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怎么能完全放得下心呢?邮箱一打开,eail跟爆炸一样飙了出来。都是属下请求他回去的信件,原由是有一个大工程要竞标,拿下了够他们吃三年的。
这么大的工程,是个人就动心,更别提唯利是图的商人。何以勋仔细看了看邮件内容,心里对这个挑战跃跃欲试。他当即就要整装回城,然后刚合上电脑,他就愣了。张二宝怎么办?昨夜才发生的这段关系算什么?男人不可无事业,可是他刚跟张二宝发生了一夜情,这么拔腿就走,似乎太没道义。
磨蹭到中午,他还是犹豫不决。他自己也觉得可笑,想他张宝宝不过一个农村土包子,没学识没外貌,自己这是为了哪一点放不下心呢?或者,自己要跟他谈个恋爱?一想到此,何以勋觉得头顶一串乌鸦飞过。怎么可能?虽然说两人在床上还算和谐,但是他以往的男友哪一个不是精英?这个张二宝要才无才,要貌无貌,在村里也就算了,如果回城之后两人还黏缠在一起,少不得要笑掉朋友们的大牙。
然而,纵使这么想,走人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个张宝宝虽然土了点,但是从来都任劳任怨。不贪心,不做作,不因为他有钱就巴结,也不因为他坏脾气就排挤他。想他历届男友,猛男有之,精英有之,又有哪一个在对他没目的之前就对他这么好的?天性淳朴之人,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也许他不帅,也许他无知,但是他就是愿意相信,不论自己贫穷或富有,不论自己貌美与丑陋,这个张宝宝都会对自己一视同仁。
这样的人,真的要放手吗?但是不放手,还带他回城里不成?那怎么可以!何以勋的心底抗议道。
然而,没等到他的心里斗争结束,张二宝就给了他个出人意料的打击。
午饭时,两个人相对而坐。何以勋已经习惯了小饭桌的高度,坐在小板凳上吃饭。午餐很丰盛,有鸡有肉,两个人四个菜,张二宝还特地去小卖部买了啤酒回来。何以勋以为他想开了,高高兴兴地和他喝酒吃菜。看在张宝宝对本少爷这么好的份上,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带他回城吧,某人不知不觉笑咧了嘴角。
“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喝了口啤酒,张二宝踟躇再三,终于问出了口。何以勋挑挑眉,心说小子可以啊,还能未卜先知?“你想让我待多久?”媚眼一抛,识相地跟着哥哥走吧!
“呃……”张二宝顿了下,又问:“你在城里没工作吗?”要不怎么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走?虽然你现在有钱,可也不能坐吃山空啊。何以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呵呵道:“工作当然有啦!”
“那,那你怎么还不回去上班?”言外之意,滚蛋吧!
何以勋脸色一僵,嘴里还叼着半根鸡翅,他就这么叼着,愣愣地看着张二宝。张二宝面色有愧,低下了头。何以勋张嘴,鸡翅啪嗒掉在桌上,他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张二宝。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赶、我、走?”
“我……我……”老实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发现自己可能喜欢男人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没平静过。何以勋对他好他知道,但是两个男人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怎么能再若无其事的相处下去?柳树屯是他的根,而何以勋不过是个过客,他是要在村里生活一辈子的,这个意外不抹平,他以后要怎么办?
张二宝抬起头,哀求地望着何以勋。不论昨晚是谁主动,到底是自己占了便宜。而这个便宜的背后,甚至要拿他的后半生做赌注。自己的性向如何,根本不干何以勋的事,但是这个都市男人,却是引发他觉醒的导火索。
何以勋愣愣地看着张二宝,他终于发现了这个农村青年眼里的挣扎与痛苦。孰对孰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张二宝选择了逃避与撇清。他妈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对谁的人生负责过,这是第一次,他决定给对方一个缓冲。
“好,我走。”他沉声道。
何以勋走了。
没有坐张二宝的电动小三轮。他第一次起了个大早,挤了村口的公交车进城。村里人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个与农村格格不入的男人。就算他在花圃里浸淫了些时日,但是一站上车,他的眼神,他的衣着,他的口音,仍然没有染上一丝村气。这是个都市男人,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这么想。
何以勋冷漠地扫了下车厢内打量的目光,拖过行李坐定。他昨晚一夜未睡,偶尔,也能听到隔壁床板的咯吱声。哼!同样辗转难眠吧?一个乡下土包子,竟敢这么对老子。他不住地在心里暗骂,但是等到车子开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村口的大柳树,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