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还是笑着,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担心自己的魅力会下降,但他确实说得有些艰难:“下半年一开学,我就突然想退学,谁说都没用。我弟弟还来学校劝我,我妈也赶过来,我跟他们说我可以重新参加高考,或者就到沿海去打工,无论如何,就是不想继续念这个大学…我当时如果真去了深圳打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许发觉打工辛苦就又回学校,至少读个大专…可我回了当地,跟一个初中同学挣钱,他自己开了个小公司,我当时还想自己的决定很英明,我弟弟负责念书,我负责挣钱,结果同学的公司惹上诈骗官司,我也是从犯…”
赵平说到这里又笑笑,他扭头看看徐阳,徐阳也正好感慨,发问:“真他妈的!…你跟他挣钱的时候知道是违法的吗?”
“知道,能不知道嘛,但看别人都这么干,没想过我们就不能这么做…结果挣的钱都罚光了,还判了一年半…”
赵平用力喘了口气:“那时候我才发觉我们家人对我好,我爸妈每次都来看我,给我带钱带东西,让我好好表现,减刑早出来,我最没想到的是我弟弟,有两次特意从学校赶回去看我,我那时候觉得我自己太差了,对不起父母,欠我弟弟的…我减过一次刑,差不多没到一年就出来了,出来后就给人伐树,搬运货物,还收过瓜,也偶尔给人搬家…”
赵平平静叙述着,又好像挺感慨:“我现在回忆起来,还真很怀念那段。活儿再累也比牢里强,特别是那些一起干活的人,对我都不错。我有一次什么都不懂,带着用可乐瓶灌的一罐子白开水干活,结果到中午就喝光了,后来下午太阳特别足,而且完全没有遮阴的东西,中暑了。后来他们倒凉水在我后脖子上才缓过来…主要是心情很好,也不想什么,干活挣钱,回家就睡觉…”
赵平再次停顿下来。
徐阳听着,发觉自己内心有一丝拒绝,不原意听下去…因为他心里知道肯定是又出事了。
“上次是我自找的,这次又是我自找的…那时我父母希望我结婚,他们担心我以后找不到老婆,担心我去挣冒险的钱…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去报答他们,结婚让他们放心,应该是我最应该做的,我就跟一个他们找人介绍的女的结婚了…结婚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跟女的也能行,实际上根本不行,很快那女的就到处说我有毛病,不顶用…我不但没让我父母放心,还让他们跟着我丢脸,操心…她要离婚,但要房子和存款。房子是我父母的,怎么也不能给她,后来又上法庭,别提多折磨人了,我就把我挣的那些钱都给她了,让她别再继续打官司要财产了…”
徐阳想着中暑脱水,想着那大砍刀砍下来鲜血横流,想着那名副其实的辛苦钱,血汗钱,不由得又说了一句:“真他妈的…”
赵平拱了两下,他紧紧地委在徐阳怀里…他的身躯比徐阳厚实,肌肉比徐阳结实,但徐阳能感觉到赵平此刻柔顺,弱小,无力地渴望被自己怀抱着,紧紧地,用力地搂着…赵平叙述时候的语气一直是和缓的:“那时候状态比出事服刑的时候还不好,想过死,觉得活着太累,又一点希望都没有…可以说是每天压抑着想死的冲动…”
徐阳听着,突然大力搂紧赵平,他亲他…徐阳自己心里发紧,他害怕,所以就下意识做点什么…“我状态不好,家里肯定能感觉到,父母很担心…我无论如何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了,不能让爹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已经够差了,不能再差了…后来我说我换个环境,来这里找找工作,我父母找我姑姑姑父让他们给我安排工作照顾我。我想自己找工作,可发现我那个身份证不好用,可能判过刑他们能查到,像极佳那样的快递公司就不录用我…在印刷厂干活其实是挺不错的,春节回家发现父母为了我姑姑姑父的关系吵架,复杂得不得了,我就出来了,在搬家公司干,挣得也不少…”
沉默…
“讲完了,就这么多。”赵平笑笑。
“下次该我讲了,不过你别听睡着了,太平淡乏味。”
“我想听,我恨不得你身上几根汗毛怎么长的,我都想听。”
“行,我尽量搜搜,去上个厕所拉个粑粑都讲得惊心动魄。”
“讨厌讨厌讨厌!…”
赵平和徐阳逗着,闹着…
“其实我是个很任性的人,过去做事情不踏实,没恒心…我不怨任何人,走到这步都是我自己闹的…但我也不羡慕任何人,我就这么挣钱,活着…我也觉得不错…”闹够了,赵平这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