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姐确实要比对面按摩会所的瞎子会说话,“也能坐啊,我又要不了你一百块钱。”
又暗地里挖苦韭儿,韭儿也不把女人的话放在心上,只听到男人憨憨一笑,朝上下一顿张望,猫着腰进了小旅馆。
皮肉生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任宽瘪嘴回头,韭儿已经将碗里的炒饭扒个精光。
任宽轻笑一声,在韭儿身边坐下,脑子还来不及思考,大手一抻,揪了把韭儿的脸颊,“还挺能吃啊。”
韭儿将盘子搁到膝盖上,捂住脸颊也跟着傻笑。
不是任宽说话难,韭儿笑起来是真的有点傻气,一张小脸扬起,嘴角咧开的弧度较大,小虎牙也露出尖锐的齿尖,酒窝陷得格外的深,浑圆失神的眼眸都眯成了一条缝,别提有多傻。
傻是傻了点,但深得任宽的心啊,不像别的人,眼珠子咕噜一转,便是在算计旁人,跟韭儿相处简单也轻松,像是在路边散养了一只小奶猫。
散养也是养啊,养在外面也让任宽挂念在心里,随时随地还想着他家小猫咪吃饭了没,有没有受人欺负,当主人就得操这份心。
打从这天起,任宽总是变着花样的做小吃给韭儿端去,一般的炒菜汤水不太好带,做的最多还是包子蒸饺点心这类的。
每天中午忙过那一两个小时,任宽趁着王蕊去打牌的空档去按摩店,正好和这娘们儿错开时间,省的她没完没了的找韭儿麻烦。
韭儿吃得多也不挑食,不管是皮薄馅多的包子蒸饺,还是香甜软糯的豆沙糕点,韭儿都来者不拒,咬得多咽得却慢,两腮微鼓,毫不吝啬地夸任宽做的好吃。
两人在按摩店一坐便是一两个小时,在任宽看来,韭儿的生意确实不好,至少他是一次都没见到有熟客专门找上韭儿,任宽暗暗替韭儿担心。
烈日当头,幸亏头顶还有一顶商用遮阳伞,但也是抵晒不抵热,两人多坐一会儿,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任宽能熬,他没想到韭儿比他还能熬,韭儿身材瘦小,也不见得有多高大,坐到台阶上时,屁股往后多挪一截儿,大腿搁到台阶上,小腿稍稍往上提高,两脚丫能悬空来回晃悠。
若不是知道韭儿看不见,任宽有些不相信,这样一个活泼灵动的小男孩,会看不见东西,比起里面那些蹲坐在黯黑角落里的盲人,韭儿显得生动得多。
“乐什么呢?”任宽一手按住韭儿的脑袋,稍稍用力,便能让韭儿面对着他,“你不操心啊,我看你成天都没有生意,你一个月能拿几个钱啊?”
被按住头顶的韭儿,就像是被捏住后颈的小猫,滑稽的缩着脖子,茫然地眨着眼睛,他竖起四根手指头,“四百。”
韭儿偏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道:“但是老板娘说,我身上不能揣钱,容易掉。”韭儿从他兜里摸出那十多块钱,“所以都存在她那的,反正我也很少用钱。”
那这不是糊弄小傻子吗?香烟夹在任宽指缝间,他没有再去抽,眼看着灰烬一点点掉在地上,红星的那点燃到滤嘴处,他才将其丢在地上。
“合着你没拿过工资啊?”任宽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压着火气的,本以为四百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哪料这老板娘还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韭儿似乎对工资没什么概念,他能听出任宽带着怒火的语气,可是他不懂任宽在生什么气,“拿过啊,但是丢过好几次,反正我平时也很少用钱的。”
什么叫平时很少用钱,这黑店连饭都吃不饱,韭儿还能很少用钱?“你不上街?你平时就没添个衣裳,买点吃的?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会很少用钱呢?”
头顶的力道明显加大,韭儿战战兢兢地去抱住任宽的手,他不知道哪句话都能触动到任宽,“我…很少…出去啊…”
任宽才到这里来没多久,对韭儿的了解都很片面,也很表面,只是知道韭儿是个开朗的人,家庭背景一概不知,就连这个花里胡哨的按摩店都很少跨进去。
住在这片儿的人,暂且能称之为街坊,可流落到这条街上的都是可怜人,谁又能去可怜谁呢?
韭儿的眼盲不是先天性的,他记事开始,天还是蓝的,草也是绿的,自己的样子,和奔跑在地上的小狗,他都是见过的。
后来出了点意外,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才六七岁的韭儿就看不见了,他妈妈带着他看过几次医生,不是治不好,只是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妈妈就是对面的窑姐一样,靠着接客为生,连韭儿爸爸是谁都不知道,没来得及打胎,韭儿只能被迫出生。
韭儿清楚这里的每一步台阶,这里的一砖一瓦,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大小就生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