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艰难地扭转这身, 侧脸朝向一边破口大骂。这骂声从这支押送队伍出发时便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停歇,声音的主人早就喉咙嘶哑,却依旧执着。而他周遭押送的士卒也早就学会把这动静当做蝉鸣鸟叫, 懒得去做无谓的阻拦。

“严介你忘恩负义!!”

“枉费本王如此信重于你!要是没有本王、谁还会用个残废!!”

“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

“你个跛子!!瘸子!!”

“你个尿桶里溺死的狗杂种!!”

“……”

“…………”

顺着他咒骂方向看去,是一个四面敞开、只有顶棚车驾。

它正跟囚车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往前, 而车上正坐着的、是这次平叛敬宁王之乱的首功大功臣。

严介没什么作态地斜倚在栏杆上, 仰头灌了一口酒,明明是被连同祖宗子孙、十八代之内上上下下都被问候了遍了的那个人,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恼意,大有把这动静当做下酒的小曲儿听的意思。

对方若是骂到酣处、他甚至还会跟着点点头,似乎是在应和。

这让人不禁怀疑, 这位在平叛过程中是不是伤了脑子,或是饮酒太甚醉得不轻。

然而严介既没有伤到脑子也没有醉酒, 他点头单纯是觉得敬宁王的一些话确实很有道理,他甚至觉得这头蠢猪糊涂了一辈子, 到了这会儿反而看清楚了许多。

确实如那蠢猪所说的, 像他这种人、又有什么可活的?

胸中只有点墨之才, 却以为自己可以纵横天下;见识眼界困于方囿, 却以夏虫之态语天下无冰;他枯坐井底观那严家、那朝堂的一方圆空之时, 已有人于九州之上展翅翱翔。

他本来能跟上的、他本来是最有资格跟上的……

但他却只将自己所见一隅之地当做了全部,什么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