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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阿成一起来的年轻人,沉默寡言,跟胡昊王泳打了个照面,就直接留在了停机坪上。王泳没问也明白,12 小时的飞行后,这些机务小伙要马上进行飞机航后维护,还得为飞机加航油。

一进入候机楼,王泳就吓了一跳。机场四处都是难民,全都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裹在毛毯里,或站或躺或坐着。也有地上铺着毯子,三五人笑着在这里打牌,身后扶手栏杆上,搭着衣裤袜子。远远看到有人围堵着一个地方,她好奇张望,阿成笑道:“洗手间有啥好看的?每天都这样。难民们在里面洗澡刷牙呢。”

楼里味道很重,像念大学时放假回家挤火车的那种味儿。

看到有中国人走出来,这些难民看向他们。这时大楼里响起登机广播,难民一听说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紧巴巴地跟过去,又继续无助地等候。阿成说,动乱国的外籍劳工里,占最大比重的都是埃及人。不过在机场看到的难民,似乎大多来自亚洲国家,越南、孟加拉、菲律宾,哪里人都有。阿成说,这些人已经滞留两三天了。他们航班少,只能以机场为家。

“那边是我们国家的人。”阿成往机场角落一指。

在这里等候的中国人非常好认,他们跟王泳在全国各地见到的外来务工者没什么两样,安静老实地站在有点形状的队伍里。不少人手里居然握着棍子。在这里待久后,王泳知道,这是他们逃亡路上的防身工具。队伍里,还有女人跟小孩。

王泳咦了一声:“不是向来都说中国人的秩序最差吗?”

“你没看他国撤侨的新闻?加拿大政府包机飞到的黎波里,因为没有人组织侨民登机,最后航班空机返回。所以说,有没有稳定的航班计划,有没有人指挥,差别很大。”阿成笑了笑。

王泳有点尴尬。工作将满三年,她还没学会从专业眼光看问题,表现得像个看热闹的。

停机坪上,一架空客 321 拔地而起,呼啸声覆盖过等待候机人群的喧闹。整个候机厅里,各国口音形成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在王泳耳边形成低沉的颤音。

印象航空在当地租了车,阿成驱车带他们离开。机场在一条叫做 llita 的村子附近,王泳在舌尖上揣摩这发音,隐隐像“美丽达”。

一路上可见一千零一夜般的微光夜空下,白色清真寺掩映在大片椰枣树和橄榄树之间。路上经过阿拉伯人的集市。空气中,脏乱差与色彩斑斓并存。在这里,美如宝石的建筑与低矮破败的房子并存,房前晾晒着穆斯林袍子,在风中晃动。远处依稀还能看到欧洲人在此建筑的城堡。

遥遥望去,宝石蓝,乳白,孔雀绿,深酒红,就像真主撒下一把糖果在这片土地上。

勇敢得像尤利西斯那样的孩子,会讨到糖果吗?

一阵冷风刮进来,王泳打了个喷嚏,胡昊随即将车窗拉上。

机务、配载、货运等人员都住在一起。王泳他们经过一片荒地后,进入那个拥有清真寺外表的建筑物时,吃了一惊。两层建筑立面,游泳池水蓝莹莹,映出一旁的橄榄树影,整体干净整洁。月光照在白色屋顶上,像铺一层白色细沙。

显然是欧洲人来此享受人生入住的那种度假酒店。

但他们几人都没有度假的心情,一路上,胡昊已经向阿成了解了目前面临的情况。

突尼斯首都有个联络官,专门负责收集各航空公司航班计划。但这个人并不是民航界人士,所以没办法掌握更具体的运行情况,对于突发状况更是没法对付。

到了酒店,阿成先领着胡昊和王泳办理入住手续。那是一栋白色建筑物,门外有高高的椰枣树,在蓝色天幕下向这几个中国人敞开。

在前台大厅等待办理入住手续时,有小孩子跑过来,摊开掌心跟王泳说话。王泳蹲下身子,用英语回他,“你说什么?”

大厅灯光阴柔,映得室内那两棵高大的棕榈树,投下两道幻影在王泳脖子上。

胡昊转过身来,用法语跟那个小孩儿说了句什么,他笑着跑开了。

王泳奇怪地看他,他说:“他问你从哪里来,跟你要糖果。我告诉他,你是东方来的女巫。”王泳擦了把汗。

手续办好。他们穿过高高的拱门,走到房间放下行李,按照约定到海水泳池旁,跟早来到当地的其他同事碰头。

彼此都谨慎,知道像这种级别的国家级撤侨行动,最容易出现各种状况。

“杰尔巴岛各个安置点距离机场,起码半个小时以上的路程。要组织人上机的话,至少要提前四个小时。”负责配载的同事说。

也就是说,如果人到了,飞机没到,又或者几批人同时到达,造成部分人员滞留机场,这都会对保障造成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