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报纸搁在桌上,凑近罗真真:“你知道运输活体器官这种事多大吗?你为什么没通知小组长?”
“我……我联系过了……他电话没接。”
魏太后掏出手机,用手指在上面刷着屏幕上的“所有通话”,眼睛盯牢她:“那我的电话呢?我昨天一天手机都保持畅通,也没接到你打给我的电话?”
罗真真不敢说话,只低着脑袋,听魏太后教训。她这才知道,这事已经在社交网络上闹开了,那个医生写了一篇长文,抨击印象航空这件事。在文中,他提到了那个“不管人命,只懂得死依规章办事”的值机人员,还有她的上级。魏太后看了这段后,勃然大怒,反复问罗真真,说文中讲的这段是什么意思。
魏太后边讲边用手敲桌子:“你知道,上次啊,就李明凯那个航班啊,你记得不?那次活体器官运输的事,公司好不容易提升了形象,这下可好了,被你一棍子打死了。现在可没人记得上次的好事了,就知道印象航空是个草菅人命的公司!”
整整一个下午,罗真真站在休息室的长桌前,垂头听着魏太后拍桌子斥骂。她低着脑袋,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她仔细看,才发现脚背部分的丝袜已经抽了丝,像自己千疮百孔的生活。她盯着丝袜的抽丝部分,开始走神,一路联想到宿舍房间天花板漏水的一角。她记得刚搬进去时,那里还挂着蜘蛛网,是她跟王泳搞了一天卫生,才将这宿舍搞干净。这丝袜抽丝的地方,跟蜘蛛网可真像呀。
对了,王泳现在在干什么呢?想必一定坐在办公室里,跟老外们打电话,谈什么航路吧。她现在经常出差,也许会有人好吃好喝接待着?前几天上午她给王泳发消息,她下午才回,说上午一直在开会。嗯,她现在很忙,忙得顾不上自己这个朋友了。
魏太后还在骂:“现在连公司领导都知道这事了!我看你别想有好日子过!”她突然停下来,打量着罗真真,“你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啊?!”
罗真真没说话,只低着脑袋,继续盯着脚上的鞋。
这是公司发的高跟鞋,一点不好穿,刚穿上时还磨脚。她用自己节省下来的钱,买了一双款式有点像,但质量好得多的鞋子。那次她穿着上班,那天却下起了暴雨。她在车上看着地上黑压压的积水,犹豫着不愿下脚,司机在背后骂她:“你在磨蹭个毛!别碍手碍脚,赶紧给我下去!”
自那以后,她就只穿公司发的鞋上班。那双鞋被她郑重地收了起来,只有约会时才穿。
她一直很努力,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她知道,类似的事情,以前也曾经在别人身上发生过。但是那个赶时间的旅客不是大 v,也没有在社交网络上写点什么,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为什么只有她这样倒霉?
魏太后见她这样子,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要是骂得太狠,万一她想不开自杀……她平日看不惯罗真真那副小妖精模样,但看她这么委屈,突然也心软下来,开始语重心长:“真真啊,不是主任要说你,我也是为你好。公司现在还在调查这件事,你这个状态,不适合上班。你先休息一个星期吧,回去好好想想,啊。”
罗真真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来的,她只觉得离开休息室时,其他人都在看她。她从没试过这么丢人。她不想回家,就在这候机楼内找了家咖啡馆坐下,呆呆地看来往的人。
隔壁桌有人在讨论昨天的事。罗真真突然想看看眼镜男到底写了些什么,于是掏出手机刷新闻。
显然,公司公关部已经开始行动了。网上开始出现为印象航空发声的舆论。有新闻评论指出,这个问题不光印象航空一家存在,目前来说,每个航空公司对于活体器官运输都没有明确指引,而民航运输涉及到跨机构、跨职能部门之间的协同。这应该是整个交通运输行业都要解决的问题。
当然,网上也有其他声音,有人骂说“那个值机的怎么那么冷血!还是人吗!”罗真真欲哭无泪。她喝完杯里的咖啡,叫来服务员埋单,没忘记亮出机场工作牌:“我记得可以打折?”
服务员一脸冷漠:“这个月一号已经取消了。”
她想到咖啡的价钱,觉得有点心痛。
离开前,罗真真看到微博弹出一条消息。点开一看,有人给她发了私信,头像是蓝天白云——
“之前忘了回复你。我刚下机,郁金香种子给你带了。什么时候给你?”
副驾驶蒋斌的回复,像一阵清风,吹散了聚合在她四周的 p25。罗真真觉得自己像穿上了蓬蓬短裙,布景在身后展开,足尖鞋上的丝带被缓缓解下,露出一双吻合水晶鞋的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