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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比刚才还要冷。

全国各地天气慢慢转好。最近每天起床后,王泳都在房间的小黑板上方写上农历日期——年廿七,年廿八,年廿九。

除夕到了。

进入除夕,候机楼里的人明显比前几天少。王泳自从听说了袁均跟艾珊的事以后,心里跟他们保持一段距离,但表面上仍照常一块吃饭、聊天、开玩笑。

两年前她还在学校的时候,可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主儿。她知道踏入社会后,自己一定会变,只要变的不是她的初心就好。在无法实现新闻理想的时代里,她还愿意保有一点天真。

今天她特地蓬蓬地编了麻花辫,松松垂下来。这不太符合着装规定,但今天魏太后不上班,所有老员工在除夕跟初一这两天,都没有安排上班。机场旅客不多。她内心有种小孩在万圣节讨到糖吃的轻快愉悦。

她跟每一个来到柜台的人说:“祝您新春愉快。”十个人里面,会有七八个人笑着回应他,剩下两个瞪着她,一脸怒气:“你们这机场服务这么差,让我怎么愉快呀?”王泳仍是笑笑。工作两年,她已经不像刚入职那样,跟每个客人都大费唇舌解释:机场是机场,航空公司是航空公司,空管是空管。正如她们是地勤值机,不是“空姐”。

小文今天也来上班了。王泳让她尝试自己操作值机系统,她在旁指导。“检查一下电子客票号。”“这个通知客人了吗?”活像个老师傅。想起两年前自己也什么都不会,多少有点小小成就感。

忙忙碌碌着,很快到晚上了。机场旅客的脚步比什么时候都快,像水流一样,向四面八方流去,最终落到家乡土地上。

每年除夕,公司都会为各岗位的值班人员送上饺子,今年也不例外。王泳让小文领了饺子,到旅客看不见的地方吃。但到交接班时间,小文还没回来。

王泳边找边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

她一路疾走,到隔离区,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那里,像是小文。走过去,小文正在那里,抱着一盒冷冰冰的饺子。停机坪上空旷旷的,灯光显得特别刺眼。

王泳在她身旁坐下,发现小文眼里有泪花。

“饺子居然难吃到哭?”王泳开她玩笑。

小文赶紧吸鼻子:“泳姐,我、我想家……工作后头一回不在家过年。好想妈妈做的饺子,好想陪爸爸看春晚小品……”

王泳想起来,去年这时候,自己好像也在候机楼。她在干什么呢?也许跟小文一样,对着停机坪上因为空旷而亮得刺眼的灯光流泪吧。

她的家并没有多温馨。但跟要受气、挨打骂的工作岗位比,还算是个避风港。

小文一言不发,用一次性筷子捻起已凉的饺子,塞入嘴里。眼里还噙着泪花,可怜巴巴的。

王泳有点心疼,拍拍她肩膀:“到我宿舍一起过年吧。人多,热闹。”

从除夕到初二,王泳都值班,直到初三才休息。罗真真比她提前半天下班,王泳提着一大堆吃的喝的回到宿舍时,看见她正在贴喜字布置。

王泳放下东西,大喝一声:“那不是结婚布置新房的吗?”

罗真真拍拍手,叉着腰,满意地看着那“喜”字:“早点将自己嫁出去,就不用在柜台前受气啦!”回头看她,“她们什么时候到?”

正说着,门边已经传来小文怯怯的声音:“泳姐,真姐,新年快乐!”跟她一起的还有袁均、艾珊和其他人。王泳说过不要叫上袁均他们,但罗真真坚决反对。“你傻啊?这不打草惊蛇了?我们还怎么不动声色地复仇啊?”她一本正经地说,“成长的代价,就是要学会跟敌人笑嘻嘻地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开玩笑。”

一群人提着水果,一拥而入。围成一圈包饺子,看春晚重播。“哎,这次小品没有去年的好笑耶……”“你去年不也这样说?”“那是前年吧?”“前年我还不认识你好吗!”年轻人即使各怀心思,但中二的时候依然中二。

小文说起他们那的过年风俗,艾珊打断她的话:“我一美国的朋友说,他们那里,农历年也是很热闹的。”艾珊会时不时提起自己美国法国日本的朋友。有一次王泳在其他部门办手续,碰上艾珊的大学同学问起她,说:“她现在还会经常把她香港澳门台湾的朋友挂嘴边吗?”王泳乐了,摇摇头。

女孩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也会开辟微妙的战场。跟艾珊同样来自“十八线小城”的罗真真,对这人有着天然的仇恨。但偏偏艾珊的城市化改造在大学时业已完成,罗真真上午用《小王子》配一杯咖啡发朋友圈,艾珊当天就发一个停机坪上的深夜,配文是“我相信《夜航》才是圣埃克苏佩里最耐看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