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刘婉婉的事情,她也在其他人口里听到不少。有次她替一只送过来的猫查看皮毛,看看有没有跳蚤时,听到另一边墙角上,袁子忿忿地说:“那些人又开始了!越来越离谱!现在已经把婉婉说成女屠夫!”
余果吓了一跳,一只手轻轻抚着猫毛,竖起耳朵细听。
啪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一阵二手烟飘过来。柳大叔的声音也传过来:“是上次的新闻报道?”
袁子似乎也叼了根香烟,说话含混不清,又或者只是因为愤怒,让他声音都发抖,“对。”
柳大叔说:“别让刘婉婉知道就好。反正,网上什么人都有。之前苗医生那家医院的医生,不也被攻击过嘛。”
余果还要细听,但怀里的猫突然喵呜叫着。余果赶紧抱住它,轻声安慰。柳大叔从墙角探过头来,笑着说了声“哟,小姑娘在这里啊。”两人闷头抽烟,不再说话。
余果也在那里不时见到汪少风跟苗江。奇怪的是,他们都不在一个时间出现。
“为什么?”余果有点明知故问,“他对你挺好的。”
苗江已经移步到另一个笼子跟前。那只狗一看见人类接近,就开始狂躁地吠个不停。她隔着笼子,低头看那只狗,平静地说:“这只狗以前是宠物狗,跟主人一起享受冷气、吃甜品、睡懒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被遗弃了,流落街头。它发现,过去那些讨好主人的伎俩,比如握手,比如摇尾巴,全都不管用。它要学习新的东西,要学习怎样过马路不被撞到,要学习哪垃圾堆可以找到吃的。后来,它来到收容中心,又接触到管理它的人类,它以为自己有了新主人,但渐渐地,它发现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余果听得一头雾水。她在说什么?
苗江蹲下身,隔着笼子,慢慢把狗粮递给那只狗。她又说:“后来,终于有人把它领养走,它有了新的家了。但过了两个月,主人又把它退了回来。这一次,它开始对人类产生不信任。当再次有人对它产生兴趣,打算领养时,它已经不是过去的它了。它暴躁,还对人类产生攻击,这次,没有人肯领养它。”
余果苦思冥想,幡然领悟:“我懂你的比喻了!你是担心自己没法适应一段新的情感关系。你跟汪少风,彼此都需要互相适应,互相信任。否则,就会像这只狗一样,用宠物狗的心态去面对当流浪狗的现实,或是用流浪狗的心态去抵制宠物狗的生活,都是一种错位。”
对于自己提炼出来的情感哲学,余果颇为得意。跟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一样,她对人生、生死、情感的理论,皆是二手。但这并不妨碍她谈论起来头头是道。
洋洋洒洒说完这番话,她被自己感动了。回过头,却见苗江蹲在笼子前,正低头清点着随身医药箱里的药品。余果只好大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忘追加互动式结尾:“所以说,你还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对不对?”
苗江合上医药箱,站起身来:“不,我没有在比喻。我只是在说这只狗。”她低头看表,“很晚了,早点回去吧。柳大叔要到市里买点东西,我们刚好可以跟他的车回去。”
苗江到家,推开门,苗苗立马亲热地扑上来,撞入苗江怀中。她没站稳,差点跌倒。她笑着骂:“臭苗苗,把我老骨头都推散架了。”苗苗还在歪头眨眼,使劲献媚。苗江预感这家伙是不是闯祸了,在屋里绕了一圈,果然发现她仍在沙发上的外套,被它啃咬过。
苗江在小黑板写下“衣物别随手扔”六个字,提醒自己。她不是动物心理学家,也不是宠物训练师。但她知道,苗苗啃她的衣服,大多因为分离焦虑症。说到底,是她陪伴在侧的时间太少。
晚上的生活非常惬意。一人,一狗,一屋。苗江把狗粮放好,自己的饭随便做做,窝在沙发里,边看手术视频边吃饭。
这天,视频里的患者也是一条土狗,阴囊肿得跟香瓜似的。苗苗正吃着饭,抬头看电视,突然不安地吠起来,又吓得跳到沙发上,把头缩到靠垫下面。
苗江赶紧拿出遥控器,随便换了个购物频道。她抱起苗苗,搂在怀里,恳求它的谅解:“对不起啊,苗苗,是我不对。不该在你面前放这个。”
看苗苗仍旧不安地吠,她又抓起遥控器,胡乱摁着,直到换到一个儿童节目。屏幕上,各种彩色泡泡,卡通图案。“没事了,没事了。”
苗苗这才安静下来。
苗江用手轻轻摸它:“小家伙,还想着你们的眼睛跟人类不一样,看不到动态,只能看到静态,我就疏忽了。”她用脸贴上去,好一会才松开,“是我不对。再也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