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肃容策马而归,任那一路的寒风如何刺骨都不及至宅院外不曾瞧见霜澶身影的那一瞬的失落来得教人难过的。
沈肃容翻身下马,门口是沈远,还有几个小厮,见着他便上前来迎,沈肃容顺手将手中的马鞭扔向小厮,随即跨步上了台阶,遂不可察觉得抬眉向内一探,内里亦并无霜澶的身影,继而侧身向沈远问道,“我回来,你们可有告诉她么。”
沈远如何不知沈肃容的用意,深知自家公子虽前头在霜澶面前还说日后莫要在外头等了,没得教冻着,可如今霜澶当真不在外头等了,沈肃容面上就是藏得再好,可沈远毕竟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仍是能瞧得出来有异。沈远心下随即有了计较,只道前阵子大夫来瞧过,说是胎相不大稳,如今大多都是在房中歇息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远的一句话教沈肃容登时眉头紧蹙,哪管什么九转回廊,撩开袍子便径直往内院去了,步子之大,险些教沈远跟不上。
沈肃容边走边问,何时的事,怎的不曾说与他。
沈远一时语塞,原就是几日之前的事体了,何况大夫亦说了并无大碍了,才刚不过是为着沈肃容面上的那点子不好看说来宽心的,眼下宽心倒半点没有的,瞧着倒像是要命了的。沈远遂开口,“大夫已然来瞧过了,只道并无大碍。”
沈远的话教沈肃容心下微松,脚步却不曾慢下来,只转头让沈远不必跟着了。
沈肃容至卧房门外之时,内里还未燃烛火,因着外头天还未大暗,沈肃容心下倒不曾有疑,遂轻叩了房门,“细幺。”
不想内里竟半点回应都不曾有,沈肃容心下陡然一紧,遂抬手推开门去,屋内燃着地笼,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沈肃容跨步入内,才发现内里四壁萧然,哪里有半个人影在,心下一时空荡荡的,只恨沈远怎的不曾将霜澶究竟在何处说清楚,教他一腔热水全洒在了这阒其无人的房间。
既不在卧房,那便是在书房了。
他已然好些天不曾见到她了,一时心急火燎便往书房去了。
至书房门口,内里已然燃了烛火,沈肃容却没有了方才叩门的心境,胸腔内的一颗心没来由得心潮澎湃,遂抬手去推那扇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霜澶面沉如水得侧身坐在圆桌旁,好似走了神。
“细幺。”沈肃容心下激荡,只声音好似还带着那点子不为人说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霜澶正是百转千回一团乱麻之际,骤然听到沈肃容得声音,背脊陡然僵硬起来,霜澶应声慢慢回转过身,见着那沈肃容一脸殷切得看着她,遂扯了嘴角,原是想笑的,只霜澶委实高看了自己,她如何笑得出来,想来眼下的笑必然是比哭还要难看些的。
那沈肃容却好似未察,反手阖上门径直往霜澶身边来,解开纳满寒气的大氅,抬起手便想将霜澶搂住,已然好些天不曾相见,再没有拥住霜澶更来得教人安心的了。
下一刻,霜澶便被沈肃容搂进了怀里,这个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怀抱,混着沈肃容身上特有的冷松香与那才刚沐浴过后的气味,明明最是清爽好闻的,可待全然涌进她的鼻腔时,霜澶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继而抬手推开了沈肃容,跨步往边上去,随即掩住口鼻呕了起来。
霜澶先头吃了好些子糕点,眼下却只能吐出酸水来,好一阵,心下才稍稍舒缓了些,霜澶抬手轻抚着胸口,只不住得唿吸。
一旁的沈肃容瞧着霜澶害喜,不禁敛眉,走上前去将霜澶拉住,“我竟不知你这身子怀得这般辛苦。”
霜澶闻言,仰面望着沈肃容,看着他眉眼如春山,看着他唇开唇合说着最是动人心魄的情话,只这些话教霜澶听来,胃里却又翻江倒海起来,霜澶随即阖了眼,好半天才将那恶心之感压下。
沈肃容沉着眉,又想起沈远先头说过霜澶她胎位不稳,关切道,“你怎的了,害喜竟这般重,我教大夫来瞧瞧罢,再教开些方子——”
“沈肃容——”
沈肃容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霜澶疾言打断,这一声“沈肃容”好似将他拉回了盛夏那个夜晚,霜澶头一回唤他的名字,那个晚上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去回首的噩梦,那梦里头有他所有不为人道的不堪,而那些不堪却教他的细幺瞧了个明明白白。
沈肃容心下不自觉得微微颤抖了起来,竟是莫名的慌乱,那平静如湖水的面上好似被霜澶的一句话破开了一个口子,掷入了一块石子,晃荡起层层波澜,那波澜越沾越大,好像要翻起巨浪波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