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给小表妹的信里,倒不必费心粉饰天下太平。寒夜无眠的疾苦,荒漠百里漫漫,往往书信里寥寥数笔流露出来,知晚看完之后,颇有些说不出的意会,仿佛她透过薄薄的纸能看见一个孤寂少年独自立在荒漠城头的情形……
其实仔细想想,虽然他有秦家长辈庇护,但是身在前线军旅之中,连将军都要跟普通的兵卒是一样吃苦,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又岂能免俗?
一封战报,几许嘉奖背后,付出的乃是说不尽的血与汗。
此时再看向又长高了很多的表哥,知晚真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微微一笑道:“虽然知你回来,但也知你要先回京面见陛下。听祖母说她年轻那会儿,若是宫里的庆功宴,最长的能喝个七天七夜。这次边关胜仗不易,我还以为你要在京城里迎宾送客,忙上月余才能回来。没想到你跟生了翅膀一样,转眼就回来了。快!别在这耽搁了,我们赶紧去内院,趁着祖母和姑母刚刚起床,也吓她们一下。”
说话间,知晚想要推着表哥快些走,可猛然想起现在他们可都不是小孩子了。
尤其是表哥。看上去完全是成熟青年的模样。男女之防总是要避一避的,所以干脆又缓了缓脚步,让表哥先行,自己走在后面。
等从东门走到内院,骤然回家的表哥果然闹得一家子大清早一阵的鸡飞狗跳。
姑母桂娘以前一直以为儿子不过是在军队里供的文职,就是给将军们抄写文书,一类的清闲差事。
直到表哥率领部下几次大捷的消息传遍整个大西的时候,她才猛然间发现儿子骗了自己。
他不但不是文职,还没有安守在城中,尽做那出头鸟,贼窟里掏人头的勾当。
这下子姑母的心便开始七上八下,每每听到前线边关吃紧时,便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又在屋里供起了佛堂,每天经文都要诵念几遍,知晚给姑母穿的一串小核桃佛珠,都已经盘出油水来了。
如今骤然见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一时间是喜极而泣,可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担惊受怕,又狠狠地捶打起不听话的儿子来。
得晴站在一旁直拉母亲,说:“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你若再打怕不是又要把他打跑了?”
桂娘这才赶紧收手,拽着儿子入厅堂,去拜见他的外祖母。
秦老太君这些年来身子还算硬朗,只是头发已经全白,看上去愈加的慈眉善目。
她将外孙叫到近前,拉着他的手,细细询问了官家召见他时的情形,又欣慰的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至于王芙的一对龙凤胎,今年正三岁,看见大表哥回来了,也是满院子的疯跑,非要穿戴大表哥带回来的披风,过一过当将军的瘾头。
至于香兰表妹有些姗姗来迟。听到表哥回来时,她还没起床,连忙爬起来,精心的梳洗打扮,穿着年前裁剪的新衣衫,花枝招展地来见表哥。
在跟表哥打个照面时,香兰的心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表哥以前便是一表人才的样貌,可是这些年在边关前线,受了风雨磨砺,在原来温润如玉的温雅里,又平添了几分英武的男儿气概。
昂扬青年只腰身挺直地往那一坐,便引得人有些呼吸发紧,看得怀春少女一阵心颤,只觉得男儿当如斯,平日里见的那些文弱书生都无趣透了。
成天复这次回来主要是接母亲和妹妹回京的。
得晴如今也快十八岁了,在前年的时候,由着秦家的长辈牵线,定下秦家的一位远亲,那小伙子乃是一位姓齐的书生,名讳齐睢中,比得晴大了两岁,家境尚可,父母双全,因为恩科考学,一直迟迟未曾议亲,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举人,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为了相看姑娘,那家人还带着儿子,借着走访亲戚的功夫,特地来了叶城,好让两个小的也见面相看了一番。
这俩小的倒是一见钟情,互相都很满意,于是两家说定,原本是打算今年开春时便成亲。
可那时边关的战事已经快要结束,大军开始整装待发,准备回转京城。桂娘想着能让儿子亲自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便跟齐家商议了一番,又往后延了数月。
现在成天复回来了,接下来自然要忙着得晴的婚事了。因为齐家住在京郊的临县,若是桂娘带着女儿回去,从将军府送亲,既方便又有体面。
不过一家人围坐吃饭的时候,香兰倒不以为然地说了几嘴。大概的意思是得晴表姐的婚事定得有些匆匆,若是早知道表哥会有这样的出息,至少也得给得晴选择勋爵人家的子弟。
那齐家也不过是个商贾出身,谁知道齐睢中将来能不能有出息?得晴表姐的嫁妆那么丰厚,齐家可真是白捡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