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复没有说话,目光转寒,想着大舅舅之前寻到自己时说过的话,只说香桥这次被贼人勾搭得私走,与那定国公府的田佩蓉似乎有着莫大干系,再联想到自己最近耳闻父亲跟那位新寡的田小姐过从甚密的隐情,心里也清楚了父亲的想法。
如今香桥表妹的确是有些消息,有人看见她上了下南洋的走私海船。依照朝廷规矩,未得官署牌子,大小船只不得擅自出海。大舅舅知道成天复在修学之前,曾经结交了一些江湖中人,有几个是跑海船的,也是出于无奈,才寻了他找人脉帮忙,看看能不能打探到香桥的下落。
成天复虽然年少,可是比他的父亲沉稳担当,加之他与世子爷交好,到时候,万一事情没法收拾,少不得需要他两边通气,斡旋一番。
正因为如此,成天复才急急从老宅赶回来。而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父亲竟然忍不住漏了盛家的丑事,才有了这一出家嫂逼迫和离的闹剧。
盛桂娘依附惯了夫君和儿子。现在夫君顶的那片天塌了,所幸儿子回来了,这心里也略安稳了些,一切都听儿子的就是了。
再说成培丰听了夫人钱氏的回话后,眉头一锁,只等侄儿来兴师问罪。
谁知坐在书房等了半天,不见侄儿来见。直到第二日快晌午时,成培丰耐不住性子,叫身边的老仆去唤老四前来。
大房成培丰膝下有三子,所以二房所出的成天复恰好排行老四。
成培丰虽是成家的掌家人,但懒管后宅小辈事情,更何况成天复是二房的,自有父亲管教。
他也许久没见在外修学的老四,印象里只当老四还是那个顽劣的娃娃。
可是当身材高挑的少年一身雪白长衫入了书房时,成培丰赫然发现,那个顽猴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成了半大青年的光景了。
他看着成天复还算有礼地鞠礼问安后,和缓道:“你的学业未成,正是需要用功的时候,你父亲的事情,你还是莫要管了。”
成天复看着大伯,坦然自若道:“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外祖母偶感风寒身有不适,她思念着我,所以大舅舅写了书信,让我回来探看她老人家。回来前,倒真不知侄儿的父母有何不妥。”
成培丰晒笑了一下,正要打发了侄儿时,成天复先开了口:“慈宁王府世子爷这次也顺道跟我回了京城,待会,他也要与我一同前往探望外祖母,侄儿这便要出门去了,不能陪大伯多聊,还请见谅……”
听了世子爷居然要去盛家,成培丰再也扮不得云淡风轻,惊得胡子都弯翘了起来,嗖地一下站起来道:“你……你怎么将世子爷也勾回来了?这……这不是要命了?你难道还不知你那表妹盛香桥干的好事?”
成天复定定地看着大伯,似有嘲讽地笑道:“我还真不知,也不知大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荒诞之言却全当了真!香桥表妹这几日偶感风寒,患病不得见人,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再过几日,便也就好了,难道大伯因为道听途说,便去逼迫我母亲与父亲和离?这才着实是家丑一桩!”
成培丰的眼睛微微眯紧,只觉得无知竖子在胡言乱语,压根不知那盛家的水深火热。
可是成天复已经推门大步离去,也不好再叫回了。
他也懒得去管泼皮侄儿,赶紧让盛桂娘签了和离休书才是正经。
等钱氏再去二房院里时,却发现盛桂娘一大早收拾好了几车行李箱子,带着陪嫁的丫鬟婆子从自己院旁的侧门出去,跟着成天复一起回了娘家盛府去了……
再说成天复并未如他所说那般去了外祖母家。接了王府小厮送来的书信后,他护送了母亲,便骑马去了城西一处行馆。
入了行馆之后,他将马鞭扔甩给了小厮青砚,一路大步流星穿过侍从重重的回廊,来到了内堂。
堂内的缦帘重重放下,显得光线阴暗,不过成天复一眼就看到了大舅舅盛宣禾正趴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而慈宁王则坐在堂前高座上,闭眼捻动着手里的一串盘得发亮的玉核桃串珠。
成天复走到大舅舅盛宣禾的身旁,撩起长衫跪下问安时,那王爷才慢慢睁开了眼道:“你在信中跟你舅舅说,你找到了跟盛香桥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可是真的?”
成天复看了看大舅舅,知道他定然是被王爷逼问,不得已才说了出来,便道:“不敢说有十成相似,但足有七八分肖似。只是她并非大家闺秀,乃乡野人家的童养媳而已。”
王爷一直隐隐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开口道:“其他的都不中要,这模样像才是最要紧的。”
他看向了跪在地上半日的盛宣禾终于开口道:“盛大人,起来吧,坐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