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地不能称之为地,因为它是用无数刀子做成的。罪人进入其中后,必须踏着刀走到殿堂中央,让双膝跪在尖刀之上。
另外,中央地面的两边竖起了两块铁板似的东西,一面是冰,一边是火。受训期间,罪人时而会被一面墙喷出的火焰炙烤,时而会被另一面墙喷出的冰雾冻伤。
审讯尸胡的时候,头三殿的阎王坐的位置正对着尸胡。所以余钦一直能看见尸胡的表情。
在余钦的印象里,那一日尸胡踏着尖刀走来,脚心流出的血染红了来路,像是给地上铺了一层血色地毯。
他跪下的时候,尖刀刺入他的双膝,发出“滋”的一声,顿时如注的血便流了出来。但他好似浑然未决。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
尸胡没有表情,但七殿阎王董宣那里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自尸胡刚进来,他那处就传出一声惊呼。
看见尸胡跪在刀上之后,他更是直接摘了面具想朝尸胡跑过去,最后是被手下白凤生生按下来的。
余钦记得,尸胡刚来地狱的时候,是董宣去接待的他。从那之后,董宣只要一有空,就会和尸胡待在一起。那两个人似乎接下了很深厚的友谊。
那会儿,目睹了七弟如此不稳重的做法,余钦训斥了他几句,连连摇头后,又将目光放回到尸胡身上。
审判过程中,尸胡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平静,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他那副模样看得余钦直皱眉,让余钦忍不住问出一句:“为什么?”
尸胡淡淡答:“其实没有为什么,我活了两万余载,比在座的诸位都要活得久,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忽然意识到,其实一切生命的本质都应该归于虚无。”
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无论再被问到什么,尸胡都不再作答了。
最后泰山府君董宣推开白凤,直跑到了他跟前,竟跟着跪在了他前面的刀子上。浑然不顾膝盖被割伤,董宣抓着他的手,着急地说道:“一定有原因的。对不对?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你是有苦衷的!你说出来!说出来,我们帮你!你是被逼的对不对?谁逼你这么做的?把他供出来!只要你把他供出来,你的责罚就可以减轻,否则,否则……”
尸胡打算抬头,用他那一惯慈悲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董宣,片刻后他道:“很多人奉我为神,但我其实只是尸胡山上的一颗野草。山上的光景终年不便,我唯一见过的活物,也只有妴胡而已。
“不知道在那山上待了多少年后,我被一个神采栽至神界,历数千年后才幻化出人形。别人问我叫什么……但我其实没有名字,于是只好称自己是尸胡。
“你一直想问我,我到底是怎么来的。现在我告诉你了。”
董宣立刻沙哑着声音道:“我现在要听的根本不是这些。尸胡,我求求你,你把实话讲出来。我……我不想看到你灰飞烟灭……”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给你留了一个礼物。你会找到它的。”
尸胡对董宣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无论董宣怎么哀求,他都不再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余钦把那日大殿上的情况大致给众人讲了一下,再道:“在那之后没多久,尸胡就被处刑了。那是真真正正的灰飞烟灭。我是行刑者之一,我可以确保那过程没有出半点差错。他确实就是死了,连灵魂都死了。
“尸胡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灵魂一死,他顿然没有复活的可能,在那之后,董宣倒是崩溃了。尸胡消失后,董宣一病不起了很长时间。我这七弟……也不知道跟尸胡结下了多深的友谊,竟这么没出息!”
听完余钦讲的这段故事,段易莫名感觉有点唏嘘。
想了想后,他问:“泰山府君做这一切,总不至于是为了复活尸胡吧?可你刚才说过,尸胡没有可能复活。”
余钦道:“确实没这个可能。灵魂灰飞烟灭,会散作无数碎片,掉落在天地的各处。如果董宣真有这个心,花上千年万年找寻尸胡的灵魂碎片,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们为防止尸胡复活,给他的灵魂碎片打上过标记。一旦董宣有所动作,我们一定会发现。但种种情况都表明,董宣并没有这么做。其实——”
略顿了顿,余钦再道:“从尸胡受审判的种种表现俩看,他完全就是在求死。他自己也不想活。我觉得董宣是懂得这一点的。所以其实他不会违背尸胡的意志,不会去想方设法复活他。”
“那董宣现在到底想做什么?”段易实在是不懂了,望向明月,“你是董宣的手下,应该知道些什么?”
问完这话,段易敏感地捕捉到余钦目光似乎沉了一些,好像很介意这件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