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场对晋作战的开始,阿玄就深信他必定能够带领穆人战胜晋国,最后平安归来,这一点,哪怕是在之前最为艰苦的时刻,她也不曾有过半点怀疑。此刻更是如此。
但是不知为何,她心底生出的那种想要赶赴至他身边的念头,却一日比一日来的强烈。
她知自己此刻过去,并非是个好的打算,她亦不能助庚敖上阵杀敌,但她实在无法抑制心中这种日益堆积出来的焦虑和不安所带给她的煎熬,在渡过了又一个无眠之夜过后,她终于召来归都的宰夫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宰夫买听了,有些惊讶,起先并不赞同:“前方战事正紧,君夫人身份贵重,如何能亲涉险境?不可。”
阿玄道:“我去西华关迎他胜仗归来,那里无妨。”
宰夫买迟疑了下:“莫非……君上给君夫人的信中提及他有不适?”
他是除了茅公之外唯一知道庚敖这两年患有头疾之症的人。
阿玄慢慢摇头。
其实,就在她做了那个梦后不过两日,她便收到了来自庚敖的一封私信。信是和公文一道发来的,不长,字迹也略潦糙,似是忙碌间隙,忽然想起来提笔写给她的。
他在信中向她简单提了几句最新战况,信末对她说,他一切很好,叫她不必挂念,安心等他归来。
宰夫买见她否认了,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君上若是体有不适,必会告知,既一切安好,以臣之见,君夫人大可不必亲自过去。君夫人纵然不出关,但此去依然路途遥远,君夫人前些时日奔波辛劳,如今好容易得以歇一口气,以臣之见,还是居于宫中,静候君上捷报归来便是。”
阿玄出神了片刻。
那天晚上的那个梦境,清晰的便似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阿玄仿佛能感觉到白鹿从她面前腾跃而过时带出的那阵拂面微风,庚敖头疾复发倒地时看向她的那一眼,即便到了此刻,依旧还是能在她眼前清晰浮现。
他已有些时候没再犯头疾了,为了稳妥起见,此次他身边也跟随了一个由她手把手教过如何应对突发的医士,而且,还有他亲笔写来的报平安书。
他应当是无碍的。
但是自从做了个这个梦,不知为何,阿玄心里便开始不安,随着时日过去,这种不安之感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发萦绕不去,甚至,连数日前收到的来自他的那封书信都不能叫她安心下来。
“正是因了国都已安定,我可去往西华关了,这才将你召来与你商议。”阿玄道,“我也无事了,与其在宫中枯等,不如去那里等他消息。这里一切,便全都托付你了。”
她面带微笑,语气也颇是寻常,但宰夫买却听出了她话下的坚决之意。
这些时日,与这位君夫人一道经历了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宰夫买知她看似柔弱,实则意志坚韧,丝毫不逊男子,知她定不会听自己劝了,亦有感于她对国君的记挂,沉吟了下,道:“君夫人既定下了,臣便遵照。为君夫人安危起见,还请君夫人在西华关等候君上为宜。”
阿玄笑道:“我知晓。多谢宰夫。”
……
次日绝早,微明熹光,阿玄在一队随扈的护送之下,乘坐马车出了丘阳城,沿着驰道朝前疾驰而去,昼行夜息,七八日后,终于抵达了有穆国东门之称的西华关。
守将得知君夫人到来,亲自将她迎入关内。
西华关距离此次穆晋两国争夺的曲地约有三四日的路程,从曲地而来的所有战报也须经由此关送回国都,得知战事消息的速度比身在王宫要快捷的多。
迎阿玄入关后,守将便向阿玄禀告了一个刚刚收到的捷报。
穆晋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穆国终于再次控制了柏谷——此为曲地的一个战略要地,双方此前为了控制此地,曾发生过数次战事,各有得失,就在昨日,经过一场惨烈大战,此地终于被穆人攻下,牢牢控在了手中,晋军亦被迫往北退去了百余里地。
守将已将捷报送往国都,不日应当便能抵达。
阿玄追问,得知发生在昨日的这场大战,正是由国君庚敖亲自指挥统领。据说此战,晋侯妫颐为激励将士,亦亲自披挂上阵,双方士兵鏖战至关键时刻,正是国君庚敖摒弃了战车的保护,跨上马背,以盾护身,冒着如雨般的箭簇亲自率领一队锐士直冲在前,穆国将士一鼓作气,跟随国君舍命搏杀前冲,气势令晋人为之胆寒,不敌败阵而去。
“惜末将身负守关重任,不能擅离职守,否则若能追随国君杀敌于阵前,便是肝脑涂地,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