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页

一阵笑闹让气氛变得融洽许多,方才的尴尬紧张瞬息消散,整个床帐内都透出莫名的温暖,不带一丝一毫的□之气却温在心田。

凤兮不得不承认,谈辛之是个善于弄权的政治家,是个领兵行军的军事家,既狡猾又阴狠,却颇懂得于闺房内带动气氛,将调情、戏弄、宠溺游刃有余,适时暧昧,适时温存,恰到好处,让她有时笑,有时哭,有时羞赧,有时气恼,无所适从、咬牙切齿亦是兼而有之。

然而,笑闹过后总要面对现实问题,更何况方才的谈话……思及此,凤兮收起了窘意,转而正色道:“有件事我本不想现在说,但既然你问起,我想也没有在隐瞒的必要。”凤兮顿了又顿,深呼吸数次,终于像是蓄满了足够勇气般缓缓道:“……其实,我不姓景,景如山也不是我父亲,我……本姓昊。”

此言一出,谈辛之果然如预料一般的怔住一瞬。

凤兮相信在谈辛之眨眼的瞬间,这个少见且产于北地异族的姓氏已在他脑中过了一圈,答案呼之欲出。

没有给谈辛之发问的机会,凤兮已一字一句的将身世娓娓道来,用平和的语调诉说那段陌生的过往。“昊”作为北方部落贵族姓氏,在蛮奴一系享有同奚朝王族一般的待遇,而昊尤作为部落首领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酒、色、财、气皆唾手可得,然却因一次的大意而引狼入室,致使赔了夫人又折兵,多年后再度败在同一敌人手中,夺妻之恨未报却已身首异处于敌人利刃之下。这段往事不够悲壮,不够凄凉,不够残忍,也不足以流传后世,但它撰写了两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坎坷岁月,更直接造成了那唯一血脉的波折人生。

凤兮本以为,这不过是昊尤与兮奴的纠葛,一者素未蒙面,一者印象模糊,纵使她身为此二人之后,在讲述这段往事时也该毫无所觉,然而此时心口钝痛,如刀绞,如火烧,那种哀戚、绝望的情感令人窒息,恨不得怒吼宣泄。

低头望着包裹自己双手的那双厚实手掌,凤兮笑了笑,竟有勇气说出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话:“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它作为我一生最不堪的印记,也是你的女人的真正面目。也许将来有一日当你的抱负实现却已不再需要我的时候……并不需要费尽心思的将我推开,只需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自会有千千万万的奚朝子民以讨伐异族之名,处我于后快。”

凤兮边笑边说,话还未说完就被谈辛之一把掩住口。

“胡说!”他呵斥着,仍看到在掌心下那张脸上漾起的笑容。

凤兮喃喃自语着:“我不是胡闹,我只是在给自己铺后路,我不能忍受跟别的女人一起拥有你……如若他日你真高坐皇位,所谓后宫又岂能等同虚设……那时候,我倒情愿疯,情愿死,情愿当你厌倦的时候用最残酷的方式结束一切,也好过一辈子零零碎碎的折磨……”

凤兮脸上璀璨的笑容看的谈辛之心里一阵慌,当下却不知如何以行动扭转她的想法,只得心痛的将她揽入怀中声声安慰。然而在凤兮心里,再牢不可破的誓言也终有烟消云散的一日……纵使谈辛之是她最信任的人,却也依然磨灭不了父母那段往事多带来的伤害。父亲的爱沉重自私,亦可以三妻四妾,昊尤的爱独断专行,然而女人左拥右抱络绎不绝,更遑论奚云启的爱时真时假,毫无人品可言。

——不需亲自体会背叛屈辱,但就所见所闻已足够世人唏嘘不已。

凤兮,用自己最后的秘密、底线、后路换取了此生唯一的盟友——谈辛之,无路是在情路上,还是政路上,她都再无退路,将生死赌下。

中启二年四月,承奚王所述西属与中央官员结党营私一案,看似铁证如山,然奚云帝仍是以“疑点颇多,牵扯甚广,需从长计议”十三个字硬生生将此案无限期压制,这在朝内便流出了一种“皇上是打算秋后算账,一个一个逐一击破”的传言,在私下里传开了。

表面上看,奚云帝此做法换来了一时的风平浪静,却顺势造成更为汹涌的后患,顺理成章的给了于暗中行事的德兮夫人最大的方便,致使承奚王、德兮夫人一明一暗,一黑脸,一白脸,唱做俱佳的上演了双簧戏,短时日内已用秘册一事暗中吸纳多数朝臣,势力渗透六部。此时的朝局内外看似平和,甚至比以往更呈现融洽之色,然因这种暗涌交织贯穿其中,使得全局都被一张网紧紧缠住一般密不可分。

六部难得统一口径,统一立场,在几件攸关朝廷兴盛的大事上竟无半次势力抗衡,前所未有,甚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