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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说道昨儿个大娘从景门捎了口信回来,说是近日身子每况愈下,要趁着意识还清醒的时候找凤兮说些家里事。

凤兮听了有些狐疑,沉吟片刻也想不明白大娘究竟有什么事是非要告诉她不可,却对姨娘只字未提。

姨娘握着她的手叹气道:“你大娘为人固执,但在大事上是明理识大体的,以往就是对你严厉了些你也要多体谅点。到了这个时候,她有事要亲口告诉你也是为了谨慎小心,可见这事非同小可,也许关系老爷生前事也说不准,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凤兮是庶出,对正房那些所谓的大事历来不过问、不关心,她只愿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虽然之后事与愿违,一连串的变故将她牵扯入惊天骇浪中,但长久以来酿成的对正房那边的态度却是不变的。

凤兮起先是不愿回去的,可就像姨娘所说一样也是对大娘突然来信没了底,左右迟疑之下决定回去一趟,尽管她隐隐感到此行不会愉快,甚至可能知道某些一辈子都不想知道的秘辛,但就像父亲景如山所说:“有些事越是不愿面对越要面对,强迫自己面对也要面对,就是知道会牺牲很多东西,有些原则也必须坚持。”

回到景门已是当日下午,日头躲在了云后懒散的不愿露脸,带走了严冬之季仅有的温暖,枝头上的乌鸦一个劲儿哇哇叫,被等候在景门外的景叔举高扫把轰着。

凤兮下了软轿正见到这一幕,连忙差人夺下扫把,快步走过去问道:“景叔?这是怎么回事?”

顺着凤兮的手指,但见景门大门斑驳点点,老旧的门漆掉了几块,上头的红灯也破了几盏,石狮子怒瞪的眼蹭了一块乌黑,像是没精神的耷拉着。这哪还剩下半分昔日景门的风光?所谓凄凉也不过是如此吧。

景叔一见凤兮连忙抹了把脸,本想擦擦脸上的泥灰反而将手上的土带了上去,在纹路颇深的老脸上又留下一道痕迹:“四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夫人这几天老念叨,隔一阵子就叫老奴来门口瞧瞧,嘴里还说‘我听到凤兮的声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景叔后边那句“回光返照”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害怕也是因为不敬,但心里清楚得很,景夫人也就这几日了。

凤兮一听晃了下神,边往门里走边问景叔因由:“我月月托人带回的银子呢?怎么家里现在会是这样?下人都哪去了?请了大夫看过没,怎么说?”

凤兮一连几个问题惹得景叔心酸的眼角泛泪:“您走以后,夫人就说了,现在咱不比从前,要节省的过,维系一个大家不容易,可千万不能把老爷的基业败坏在这一代,还说要留给您跟二小姐一点房产。二小姐后来也走了,对家里不闻不问,夫人唉声叹气了几天,说本来也不是家里的人,走了就走了吧,之后就再也没提过。前几个月,夫人为了缩减开支把下人们都散了。老奴跟了老爷一辈子,乡下的亲人都死光了,到这时也没地方可去,就留下来照看夫人。至于您送来的银子,夫人没动过,原因是什么老奴没敢问,前几天夫人昏迷不醒的时候好像含糊了几句‘兮奴回来了,兮奴回来了’,哎!前尘往事了夫人还念念不忘,大夫说这是心病,也是个大症候,还嘱咐老奴如果夫人有什么没了的事快点去办。”

凤兮越听疑问越多,但能解答这些问题的也只有大娘本人。她心底的不安就像一抹影子悄无声息的畏缩在一角,渐渐的塞满了角落扩散出来。

刚踏进大娘居住的院落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这种跟奚云绶身上的有所不同,夹杂着哀怨、不甘,熏得眼睛阵阵刺痛;脚踩着院子里的青石砖,凤兮还记得小时候一踏进这里就被大娘责罚,口口声声骂着“野种”,她不满的回嘴就气得大娘追着她到处打,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但现在看看,青石砖蒙上了厚重的白灰,掩盖了原本的雕纹,周围的树坑里还有落叶的残骸,被灰雪掩盖了部分堆成了硬邦邦的小山,囤积在那儿衬着树干的瘦弱。

凤兮想大娘定是极恨娘亲的,所以对她也总是恶声恶气,就像以前姨娘冷冰冰的态度一样,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终其一生得不到丈夫的爱,输给了一位异族女子。最可悲的是,大娘、姨娘爱着父亲,父亲爱着娘亲,可娘亲爱着谁——娘亲心里只有恨。

推开了大娘的房门,难闻的药味、尘土味、呕吐味、发霉味一股脑扑鼻而来,凤兮掩了鼻,就着一室的凌乱寻找着大娘的身影。床上空无一人,被褥凌乱,角落推着衣衫、药碗,但就是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