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要说。”
谈辛之了然一笑,低哑的声带了几分清朗:“你要问你父亲的死因。”
“是。”
奚朝出师讨伐蛮奴乃是大事,朝野观望,百姓期盼,且不论军费调度,单说行军必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遑论战甲戈戟等装备,一切俱备才可无后顾之忧。可那日,她躲于窗下听到其中不乏藏污纳垢丑事,粮草短缺、军备被换,致使不败军未出征已先输了一半。朝中皆传承奚王率领援军有意拖延,为的就是不败一灭,军权独揽。可凤兮几度揣摩,顿觉这中间除了军备粮草不足、援军迟到,尚有其它因素。
谈辛之随口问道:“殇塞你可知晓。”
凤兮答:“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父亲曾提过,此处地势险峻,若非多年把手,那蛮奴野心不死怕是早已肆虐而入。”
“恩,这话还有后一句。”谈辛之淡笑:“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凤兮一惊:“你是说,受隘者中有内奸?可以父亲从军经验,该不会丝毫未觉……除非此人临时起意?可父亲心思缜密,若非亲信断不会托付,至于信任之人……军中除了父亲亲收的义子景权,也再无旁人。”她边揣摩边推断,如今回想起来,那景权至今音信全无,旁人只当他也战死寻不到尸首,莫非……
谈辛之眸光一闪:“不错。此次出征,不仅蛮奴得以剿灭,还俘获了此人。”
听他徐徐道来前因后果,凤兮怔住,终将事情原委串联——景权,原为父亲旗下廖贤后人,因廖贤战死沙场遂被父亲收为义子。景权习得一手武艺,通晓兵法,深受重用晋为副将。不想此人包藏祸心,假面具之下伺机多年,终趁着最后出征之日先以迷药迷晕主帅,后开关放行。蛮奴是夜偷袭,火烧殇塞,不败军猝不及防,交战之际才发现,所谓精良的战甲戈戟通通亏不经一击。却不知各部联合贪污,有意除去护国公,早就事先换了军备。
至此真相被无情揭开,凤兮喘息不能,胸口窒息难掩愤怒。
以父亲刚烈性情怎会失手被擒,若真战败早已一死以谢天下!若非迷药他岂会落入敌手,饱受□,备受折磨,去了还要身首异处,遭秃鹫啃食。
原来……不败军并非败于蛮奴,而是败于人心叵测!
凤兮不由悲愤感叹,却又被谈辛之接下来的话震住:“景权一直以为其父廖贤的死全因护国公使诈而为……”
凤兮不解,当下问道:“因为我父亲?不会!我父亲为人光明磊落,绝非奸险小人,况且景权这番认识又是谁告诉他的,那军备、粮草有误均因朝中腐败而起,太子、丞相以私害人……这一切景权如何得知!”
除非,景权也是丞相一派!
如此里应外合,纵使不败军钢筋铁骨也难全身而退!
“你告诉我!是不是丞相所为!”凤兮难掩激动,双手紧抓他手臂。
只见谈辛之微一叹:“满朝蛀虫但凡贪图私欲者不在少数,太子、丞相两派看似水火不容,于私下利益关系却是盘根错节。护国公刚正不阿,忠君爱国,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可他毕竟手握虎符掌控皇城内军权,一时间难以下手,遂僵持多年。几月前蛮奴来犯,丞相便摆设圈套趁机覆灭不败军……此次俘获景权后,他亲口承认与丞相早有勾结,一口认定廖贤是护国公为了一己私欲,将其害死。”
谈辛之顿了顿,又道:“至于廖贤之死……则与我有关。”
“当”一声,心底一角轰然倒塌,通体冰冷,凤兮不敢置信的回望他坦荡双眸,尚不能答话,又听他继续道出真相。
有关廖贤之死,那次出征本定先由不败军旗下廖贤领少量兵力固守城内,牵制敌军,等虎啸营到达再行包围,里应外合。不想因廖贤立功心切,先一步领兵出战,终不甚被擒。当下,敌军以退军三十里为条件才肯放人……
可需知两军交战,死伤难论,为帅者理应顾全大局,不得被儿女私情左右,所谓军律严明,法不容私,谈辛之身为主帅,断不能允。
大军破城之际,廖贤已被敌军斩杀,身首异处。
此后,丞相以此事大做文章,骗说景权此事全因护国公明知城将破,仍先令其父带兵去守,其实是有意加害。景权听后自是怀恨在心,誓言定报父仇,而丞相、太子恰利用这一点,趁此次挪了军备,势要不败军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终除去护国公这烫手山芋。
至此,凤兮久久难以成言。
论公、论大义,廖贤之死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怨不得任何人。战事硝烟起,朗朗男儿奔赴沙场,本就拼个你死我活,今日斩杀数人,来日亦有可能被诛于利刃之下,更何况廖贤阵前变卦,已犯了兵家大忌,纵使败了也是咎由自取。